李清愁道“你罷了,你不為士族著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們該習慣了。”
薛玉霄道“士族所供養的賢臣名士,我一樣以禮相待,委以重任,怎么能說不為士族著想呢除了分給百姓鼓勵耕作之外,這些良田還會賜予在征戰當中所得軍功的將士,真正為我出生入死的人受到善待,這才是我的作風嘛。”
李清愁抬手掐了掐鼻梁,用腳后跟都能想到這想法傳回朝野之后,將會驚起怎樣的軒然大波,言官士族必然不遺余力地上書請奏,或是辭官、或是以死相逼
但這又如何,薛玉霄跟廢帝不同、跟前朝的諸多皇帝都不同,她是手握軍權、親自打江山的馬上皇帝,殺盡胡虜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豈會懼怕言官相逼。
薛玉霄又說了幾句相關的決策,還沒有徹底講完,宮中通宵達旦的慶賀之聲復又響起。
“部將們都暫歇在宮中,這也是難免的。”李清愁道,“要不要下令讓他們出去”
“不必了。”薛玉霄說,“除了功成的喜悅,這里面的長歌之聲,亦有離鄉多年的悲苦。這樣的情緒人生少有,就讓眾人痛快發泄吧。說起來雖然攻下此城,我卻還沒有站到宮中城樓上看過這座舊都。”
李清愁聞弦歌知雅意,從她的話語當中聽出隱含的暗示。她上下掃視了一番薛玉霄,立即阻止“別,你還是臥床休息吧。我要是讓你下床出去,再冒了風,回頭參我的奏折又多幾本,鳳閣諸卿都是長輩,只能又是陪笑又是說好話”
薛玉霄眼巴巴地看著她“李將軍”
李清愁“”
她再次稱呼,殺傷力無比驚人“天下無敵蓋世無雙的李大將軍。”
李清愁額角抽痛“打住。”
她無奈地看了薛玉霄一眼,轉頭吩咐侍奴親衛都下去,然后望了望城樓那邊,見一路上沒什么人,找個借口連韋青燕也支開了,這才悄悄給薛玉霄系了一件披風,一路陪著她到城樓上去。
月光如練,疏星寒夜。
薛玉霄立在城樓之上,向遠處瞭望,零星的星火燈光映入眼簾。
在她身后,是將軍們的狂飲大笑之聲、群臣的慷慨鼓盆之歌。而面前,這座故都安然地被覆蓋在明月下,光華映照千里,是那么的沉靜、寂寞、而又溫柔。
薛玉霄看了半晌,抬頭望向夜空,盯著那輪月亮出神。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陪都皇宮。裴飲雪睡不安穩,夜半蘇醒,起身推開了窗。
他輕手輕腳,沒有驚動侍奴,就這么將窗戶開了一個角,抵在窄窄的一線縫隙中向外望去。
夜風吹拂,窗外夜空晴朗。
“嬋娟”裴飲雪低聲道,伸手過去,掌心映滿月光,他下意識攏指欲要握住,但這清輝卻仿佛向四處飛逸而去,穿過他的指隙透落在下方,他愣了一下,緩慢收手,小聲地道,“嬋娟。”
明月無聲。
“嬋娟。”裴飲雪語調很低地又叫了一遍,然后在心中想,“居然不回答我。不回答也沒關系,我也不是很想你,我只是總而言之,我也不是很想你。”
他想要關上窗回去重睡,手指扶在窗欞上,卻情不自禁地一頓,舍不得將這縷清光隔絕在外,盯著看了半晌才回過神,過了好久,默默對自己道“罷了,允許今日再想她半刻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