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與藝術相互交織、介入,與此同時對于表演者的傷害難以估量。更何況,他很清楚她。
她是在將自己獻祭,獻祭于作品、藝術、觀眾。
在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突然側目,難以置信地看著梁音夜。
他的目光太沉,她偏頭看了他一眼,而眼神之中有些空洞與迷茫。她好像又進了戲里,又成了那個人物,在各項苦難之中反復掙扎,難以掙脫。
他眉心緊皺,咬緊了牙。
突然握住了她放在旁邊的手,手在收緊,將其緊握,全身的氣力都被他灌在了上面,手背上青筋凸起分明。
怒火在翻攪,也是一陣的后怕。
他提出要她同他一道來看這部電影,只是在想她是否入戲。他想看看她的反應,但那個時候,或許冥冥之中,他已經似有所覺,是命運在牽引著他向前。
梁音夜沒有說話,她知道他是在生氣,同看霧靄的那天一樣,他很生氣。
他扣住她的脖頸,將她壓向自己,與她擁抱,吻貼在她的耳畔。
“肆肆,你不是陳滿。”他的聲音又輕又緩,像是在哄走上不歸路的孩子回頭,“你的一生,定將圓圓滿滿。”
梁音夜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一怔。
主要是,原以為他會生氣發火,卻沒想到全被他壓下,偏叫怒火改做了溫柔。即使聲音很重,也聽得人想落淚。
這一刻,像極了他給她起小名的那一刻。
“肆意些,再肆意些。”
他像是拿著風箏線輪的人。在線輪掉落在地,風箏線失控地翻轉、即將脫盤之時,將線輪拾起,重新掌控于手中,穩住不停搖晃的風箏。
在她每次即將脫盤飛走時,又被他拽回。
梁音夜只是眨了下眼,眼淚就自動滾落了下來。一顆接一顆,像是導演說的金珍珠。
金子珍貴,珍珠珍貴。
她還沒有聽過金珍珠。
但猜想一下,應當是珍貴中的
珍貴。
她閉了閉眼,感受著眼淚的燙意。
拍戲途中,導演是那么看好她偏愛她,就跟哄小女兒一樣在哄著她。她哭得最狠的時候,有一塊他們專門買回來給她的小蛋糕出現在眼前。
就像是曾經的許多次,梁峻哄梁燦那樣。
七歲那年,他們回老家過年,梁燦根本不習慣也不喜歡老家的環境。在一次跟鄰居家小孩吵鬧吵輸了后,哭著吵著要回去。可那天才是除夕,年都沒過呢,梁峻是一定要在老家和父母過這個年的,便想方設法地哄著她,最后是去商店里買了小蛋糕才哄好的她,好歹是在老家過完了年才走的。
梁峻買了兩塊,梁燦挑走了一塊粉色的,還有一塊白色的,上面有只小兔子。
很好吃。
但是梁音夜不喜歡,她興致索然地推遠了些。
最后到了晚上,是奶奶吃掉了的,奶奶節儉慣了,才不會叫東西浪費呢。
導演和她父親年紀相仿,他蹲在面前捧著那塊蛋糕的時候,她的哭聲沒有止住,反倒是更加失控了些。
好像沉浸在戲里,借著這個由頭,就能肆無忌憚地哭一場,不會有人探究原因,也不會有人責怪。
是誰,年少時的一場雨,一下就下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