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雙眼不自覺睜大,像是受驚般瞳仁縮緊。
就是這種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仰倒視角,讓她發覺從這個方向看天空,看不到頭頂的月亮
她這個視角下的光線被厚重的林蔭擋得一干二凈。
或者說那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長方形遮擋物,根本就不是樹葉子,而是一副懸掛的棺材
棺材四角穿著繩索,正好能夠牢牢卡在兩棵樹的枝椏之間,再被長長的繩索在樹干間隙上來回纏繞,更是穩穩當當。
這些樹又高大,棺材也懸掛在有兩個人那么高的位置,在夜晚沒什么光亮的林子里,也很少有人會抬頭四處張望,故而很容易被忽視。
可落在仰視的賀紅玉眼里,幾乎要把她嚇得彈起來。
她當機立斷扒了高跟鞋,赤著雙腳在粗礪的土地上撒腿狂奔。
那鬼影的聲音飄飄忽忽、忽遠忽近,有時候好像她已經逃得很遠了,有時又像是貼著她的后耳根,帶著刻骨的恨意。
“賀紅玉,你這個娼婦、賤”
“以前在我面前裝得一幅貞潔烈女,實際上、就是個人盡可夫的爛貨”
“”
聽著不堪入耳的辱罵聲,賀紅玉意識到那惡鬼很可能與自己相識,還有仇恨。
可她毫無頭緒。
若
是商場上斗敗的對手,那人數不知幾許。
慌不擇路間,她在空寂凄冷的林子里像只無頭蒼蠅,腳底板也火辣辣得疼。
不能停,也不敢停
逃亡間賀紅玉接連碰到了好幾個圍上一圈柵欄繩索的凸起土包,每一個土包前都立著碑,碑上刻著碑文貼著遺照;
是一個個墳包
她哪里敢留神細看,氣喘吁吁,心肺都因長時間跑動有些悶痛,穿過一顆顆樹時她還能看到不止一個懸棺卡在兩棵樹枝丫里,還有一兩個形狀古怪如同馬蜂窩的巨大樹屋、或是掛在大樹自然垂下隨風輕晃的長長巨繭的東西;
甚至還有一塊被圍起來的區域內沒有墳包卻矗著碑,里面盛開著一簇簇比別處更鮮艷茂盛的團花。
賀紅玉腦袋里終于冒出一個念頭墳墓。
她身處一座城市公墓中。
回想一下記憶中的大致方位,d市嵩春陵園的確坐落在這個方位,她生母的公墓就在其中,每年祭日時她都會驅車來祭拜。
賀紅玉生母亡故得早,死了十幾年;
過去陵園還沒有那么多新奇的樣式,所有死者基本都是土葬、火葬。
有錢人家的亡親無非位置好地方寬敞住單間,沒什么錢財的人家就住格子間,賀母也是這般。
作為當年便小有財力的富商原配,她的墳地建在嵩春陵園靠北的向陽處。
隨著時代發展,死亡后的墳地也整出了諸多新花樣。
年年都來祭拜的賀紅玉之前聽說過,嵩春陵園專門給有錢人開辟了專門的園陵,可以樹葬、花葬、草坪葬、塔葬、壁葬、洞穴葬甚至是更千奇百怪的藝術葬;
甚至還能為少數民族或有宗教信仰的大客戶制定專門的葬墓儀式。
比如賀紅玉就聽說過,幾年前某公司有個老總意外身亡,他是藏族出身,咽氣前堅持要求家人將他的尸身天葬。
所謂天葬就是藏民死后,讓親朋好友將其遺體放在指定位置,讓飛禽走獸、獵鷹禿鷲撕扯吞噬;
有些地區還會二次葬骨,把沒被啃食完畢的尸骨敲碎,致力于骨肉都回歸自然,以此來保證靈魂不滅再次涅槃。
這種特殊的喪葬儀式,城市中管控嚴格,幾乎不可能同意舉行。
是嵩春陵園的專項負責人找了運尸隊伍和天葬師,把那老總的遺體送回藏區老家,后面隨行撿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