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石散宮中不禁,”李歸玉盯著謝恒,“我用又何妨”
“宮中不禁,是因為成癮之人不多。一般人的確不易成癮,可殿下,”謝恒笑起來,“天下為鼎,我輩為材,生之為烹,死又何惜如此活著之人,不會飲鴆止渴嗎別人不會成癮,殿下呢”
李歸玉沒說話,他屏著呼吸,不敢出聲。
他知道謝恒說得對。
這么多年以來,他不飲酒,不作樂,連吃食都格外克制,更莫要說五石散。
他如苦行僧一般活著修行,根本不敢迷醉半分。
他以為這樣的錘煉可以讓他意志堅韌,然而洛婉清卻讓他清楚知道,美好的失去,比苦難更令人痛苦。
他不敢碰五石散,因為他清楚知道,他戒不掉。
五石散常用來止痛鎮痛,宮中甚至也有人會適量使用以怡情。
可他絕對做不到適量。
他太清楚自己,只是沒想到,會有一個謝恒,也如此清楚他。
他不敢呼吸,五臟六腑都憋得疼痛起來,而謝恒就站在他面前,端著香爐,平靜看著他。
五石散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李歸玉忍了許久,終于無法自控,猛地吐出一口氣,隨后便出于求生本能,忍不住急促呼吸起來。
五石散的味道沖入鼻腔咽喉,和鬼縛的作用交織在一起。
他死死盯著謝恒,逼著自己不要產生任何感覺,但卻完全無法控制許久沒有的愉悅感慢慢升騰上來。
他在絕望中感受到自己整個人飄飄忽忽,過了一會兒,他便感覺周身熱血沸騰,竟是什么都忘了。
謝恒在他面前,他突然也不怎么在乎。
只覺得,就如此,也挺好。
謝恒平靜看著他,只道“你發現了嗎,你會把江少言和李歸玉分開,有什么不一樣”
李歸玉聽見問話,輕輕喘息著,他仿佛看見洛婉清站在不遠處,她就坐在刑訊室立,低頭正在寫著什么。
有什么不一樣
江少言,有洛婉清啊。
他什么都沒有,也什么都不用承擔,他沒過去,亦不想未來。
他有的只有一把劍,還有他家小姐。
“小姐”
他看著空空如也的刑訊桌,想起剛才抓著他頭發,故作冷靜刑訊的女子,輕聲呢喃。
一直可以冰封的心臟仿佛突然開始跳動,他驟然警覺那心上大塊大塊潰爛的傷口,那些傷口仿佛是腐爛成洞,仍由凌冽風刀凌遲。
他空寂到近乎虛無,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除了那個人。
他想見她。
他才意識到
原來他那么想她。
原來他難受,他痛苦,這么久,就是想見她。
小姐
清清
被他一直壓制的思念像是突然破封的滔天巨浪,一瞬將他淹沒,他被埋沒在這想念與渴求之間,又痛又傷。
聽見稱呼,謝恒神色微冷,抬手將五石散擱置一邊,轉身欲走。
“謝恒”李歸玉突然出聲。
謝恒頓住腳步,李歸玉喘息著“柳惜娘是不是”
話沒問出,他又止住。
不重要,不是最好。
不是,他不是她殺父仇人,他也與她無甚糾葛。
他只是想見她。
想看見她,想擁抱她,想把那場未曾完成的婚禮完成,想一輩子叫她小姐。
“不是。”
謝恒冰冷出聲,李歸玉一怔,就看謝恒提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