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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把謝恒問住,他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洛婉清茫然看著他,謝恒緩了許久,終于冷靜下來,轉過頭去,只道“我剛醒,有些不清醒,你別放在心上。”
說著,他躺回床上,閉上眼睛道“李歸玉要拿我邀功,不會對我們怎么樣,你且安心吧。”
“那我還要回山上嗎”
洛婉清眨眨眼,謝恒悶悶出聲“不用。”
洛婉清得話,便伸手去拉了謝恒的手,給他診脈,溫和道“那我給您看看,等會兒讓人打水,您洗漱一下。本來你早該醒了,但我給你用了藥,多睡了些時日,現下你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
謝恒聞言,倒也不意外,他的身體自己清楚,這么久不醒,必然是用了藥的。
他由著洛婉清診脈,過了一會兒后,洛婉清確認他沒事,便起身去給他叫水。
謝恒泡了個澡之后出來,便見洛婉清在等著他。
此時已是入夜,他不由得微微挑眉“師妹還在這里”
“我替師兄看看傷口。”
洛婉清說得認真,謝恒動作微頓,隨后道“傷口我自己”
“我把你從人堆扒拉出來,”洛婉清平靜看著他,語氣沒有波瀾,但說出的話,明顯卻與語氣不同,“那時候你滿身是傷,每一道都足以致命,我很怕。怕你死了,怕你殘了,怕你醫不好,怕你再也當不了過去的謝恒。”
洛婉清說著,語氣微哽,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怕這么多。
謝恒安靜聽著,沉默許久之后,他嘆了口氣,走到洛婉清身前,張開手露出自己身體來,無奈道“好罷我的小師妹,你既不放心,便親自來看看。”
洛婉清聞言倒也不客氣,直接拉開他衣衫,抬手去檢查他傷口。
之前他昏睡不覺得,此刻他清醒著,她手指一碰,他便覺不對。
她手指太軟,像是怕弄疼他,觸碰傷口時,便是輕輕一拂,帶起酥酥麻麻一片癢來。
她母親原是南方人,她繼承了姚澤蘭的身個,和他相比格外嬌小,人不到他下巴,他垂眸看她,感覺展臂一抱,便能將她整個人嚴絲合縫埋進自己身體里。
這個念頭讓他指尖微癢,他不敢多看,垂下眼眸,
其實對這個小姑娘,最初他只是覺得生得好看,多看兩眼,倒也沒什么想法。
后來把她當成崔星燦從水里撈出來,她毫不猶豫先去救李歸玉,對崔星燦牽連的禍事沒有半點憎怨,他便覺心善。
那時候說納她當妾是真的動了心思,但她拒絕,他也不強求。
只是后來一年年,他每次上山,就能看見她守在山門口,她雖然什么都不說,他卻覺得她應當是等了很久。
是最早在山門口等他那個人,是送他送到山下目送他離開最后那個人。
他年長她四歲,一直當她和崔星燦一樣,是個孩子,只當她是
被自己帶上山多了分依戀。
然而如今,他卻突然發現,她不是個孩子了。
她會千里迢迢奔波下山,會來找他。
會將他從那滿是死人的死人堆里拖出來,哭著抱著他、背著他、一路往前。
他的小師妹啊
謝恒轉頭看著桌上還留著的藥碗,輕笑一聲。
將桌上藥碗一飲而盡,隨后漱了口,便又上床繼續睡覺。
但不知是不是被洛婉清影響,這一覺睡得不甚踏實,他竟斷斷續續做起夢來。
夢得又荒唐又真實。
他夢見舅舅死了,崔家滅了,他與父親決裂,離開謝氏,夢里的他,什么都沒了。
他如孤刃于世,生死同途。
沒了現下的輕佻自如,他環顧四周,都是茫茫血色,除了手中長劍,他一無所有。
他建了監察司,殺了好多人,然后一回頭,就看見洛婉清赤足披發,朝著他狂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