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梨彌漫,薄霧籠罩。
他在污泥溝渠之中,撿到了一顆寶石。
明亮的、純粹的、溫暖的寶石。
他注視著這顆寶石,彎腰將他從污泥之中拾取,握在了手里,攥在了手心。它身上還帶著泥土的芬芳,寒梨的濕潤,讓他著迷,又讓他好奇。
輕輕一嗅,便被致命地吸引了。
周圍的空氣冰涼,而這顆寶石里,裝了世間最剔透的靈魂,倒映著他晦暗的眼眸。
清晰可見、清楚干凈。
讓他第一次如此得見自己的模樣。
林如晦伸手,上了幾炷香,祭堂里滿壁皆是先祖的牌位,中央的道場,放著三清的道像。
林家祖地不在北山境,也不能叫族人輕易出入,為方便祭祀,主峰便另設了簡單的祭堂。
常年香霧繚繞,空空寂寂。
他腕間又帶了婆娑珠,黑色的袖袍染浸檀香,眼中映著火光,那層迷霧般的神采消失不見,冷漠猶如利箭,教任何人都不至于錯認。
林如晦,絕非良善君子。
他生而知之,即便沒有林祖記憶,卻有與前世相似的極端性情,當年林祖自愿化道,放棄仙籍,實是對這個修真界無趣極了。
重來一世,也未必有多少溫良。
是以取名林恕。
曾經他締造林家,讓林家以他的意志亙古長存,如今亦是林家完美的作品。青色的煙霧下,他帶著灰的眼眸看著道像,隱隱有些倦怠。
林清篤在一旁待命,而他的心里,卻又想起那顆純粹溫暖的寶石來。
林恕輕輕轉動手中的珠串,面上竟有一絲淺薄而冷淡的笑意。
他如巨蛇靠近寶石,以蛇信舔舐,他想盤繞它、想得到他,又想驗證他。
他控制著自己,觀察著、探索著,林青竹向他索取什么,他就給他什么;林青竹不向他索取的,他也不會主動給予。
因為他若給予,必收取代價,將這顆寶石一口吞入腹中,誰也無法看到、誰也不敢碰到,哪怕它終究要天人五衰,靜靜腐爛在他的肚里,也不會讓他接觸到井外的天空。
這樣美麗的東西,只屬于他林恕一個人。
可這顆寶石太聰明了,盡管懵懂,卻小心翼翼未曾踏進他設下的陷阱,沒有被欲望染指、沒有被權力摧折,即使仰視著天空,卻也同樣扎根著大地。
云上真仙又如何,虛浮于空,隨波逐流。
又有幾人能得真自在。
他明凈的眼睛,清楚地映出他的貪婪,和掠奪。
林如晦面上的笑意消失了,外界雷聲滾滾,銀白電光劈開黑暗
疾風驟雨,隱隱能聽見洶涌的海浪聲。
“說。”
林清篤道“北海海底亂流涌現,似有陣法波動,傳來了他界道則,與天道絞殺。此事非同小可,幾位太上已經前去查看。”
“此外,”林清篤頓了頓,“采繁小姐又離家了。”
因她身受重傷,所以她的族人沒有再關押她,或者派太多人看守她。在細心喂她吃下藥,看見她睡著之后,林晟就長嘆一聲,回洞府打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