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漁歌是初次踏足岐王府。
從前這里是整個大宗最高不可攀之地,門庭、回廊、磚瓦草木也不負盛名,她曾受邀去參加過幾次永安貴族的賞花會與流水詩會,那些名貴花卉次第開的盛景,同岐王府相比,也不過如此。
但她坐在這從未見識過的富貴里,也面色平靜,不見一絲一毫局促,像是一叢靜止的竹林。
直到她等待的人腳步歡快地帶來一陣風,吹起竹葉。
“葉漁歌,你來找我”
比之回門時那一身桃紅,她今日換了套綠色系衣袍,袖角同腰間都有銀線繡的團團花紋,層疊漸淺的綠,像春雪壓了原野新生的草,佩那雙發髻,比葉漁歌所見的所有地坤都可愛。
偏偏是乾元。
葉漁歌垂下眼簾,隨口道“來看你使君絕之毒是否散盡。”
葉浮光倒吸一口涼氣,“我差點忘了,那你快給我看看”
她捋起袖子,很關切地盯著大夫。
盯著面前那截素白如藕的腕子,葉漁歌想起這人以前從未對自己如此信任,她甚至都好似忘了回門那天同自己的針鋒相對。
半晌后,她才搭起手隨意探了探她的脈,目光重新打量她,爾后倏然道“瘦了。”
連臉上的肉都少了。
葉浮光“啊”
葉漁歌面無表情,因而看著十分嚴肅“最近是何飲食”
這話一問,葉大學生就情不自禁往門口那邊去看,試圖找到替她節食的郁管家身影,可惜沒有,只好郁悶地縮回來,胡亂道,“天熱,減肥。”
哪怕神醫說事實也不能改變她現在的飲食,葉浮光只好趕緊轉移話題,“若是毒已經散盡,此事算我欠你一個人情,改日請你吃飯,你挑地方,如何”
就是不知道這借口能不能讓她溜出王府。
葉浮光在腦海里開始播放單口相聲報菜名,才念到“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的時候,倏然聽葉漁歌出聲問,“若你我互換,葉浮光,我中使君絕之余毒,你可會救我”
使勁咽了下口水,葉浮光勉強回過神來看著她,因在寫話本,忍不住計較設定“你說的互換,是指靈魂帶記憶互換,還是只是立場調換啊”
葉漁歌“”
她眉尖簇了下,“有何區別”
葉浮光嚴謹地給她科普了一頓,最后總結道,“哎呀,總之如果我成為你的話,我會救的你醫術這么精湛,肯定是有救人之心,無論面前的是誰,大夫想的肯定都是救人吧。”
不救豈不是人設ooc了
葉漁歌沉默地看著她。
被盯著的人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拿著又渣又無能的廢物劇本,屏息片刻,還是沒忍住,小聲嘀咕,“不換也行的,以前我不會救,可是我欠你一個人情,我一定會還你的,所以我也一定會救你的。”
她對葉漁歌彎起眼睛,玩笑一樣地問“你會信我嗎”
葉漁歌沒有回答。
只是那天走在回葉府的路上時,她腦海里一時是明日的皇帝宣召,一時又是葉浮光的那句“你醫術這么精湛,肯定是有救人之心”。
這個小廢物還是一如既往不了解她
她醫術精湛。
只是因為那些醫術很簡單,一看就能懂,僅此而已。
葉漁歌從來沒想過要救誰,就連明日的面圣,她也知道,定是那多疑的皇帝猜到葉榮的背后有人指點,甚至已經和禁軍統領翻來覆去看過了葉家的所有人,最后鎖定了她。
皇帝選定的掌控岐王生死之人,并非葉榮,而在她。
葉漁歌以為自己本來已做好決斷。
可是用過晚膳,閑逛時走到了岐王府,卻又讓她動搖了。
府內,梅園。
直到送走葉漁歌,葉浮光也不知道她今晚到底是來做什么的,她茫然地回到殿內,本想再薅如意寫會兒話本,卻覺心臟不太舒服,總是不安地亂跳,她將這個當作自己昨天通宵的后遺癥,為了小命著想,今晚早早就歇下。
睡覺之前,忽然又想起什么,葉浮光翻身面向沈驚瀾,湊到她耳邊小聲嘀咕
“對了,我們這屋里好像有鬼,搞不好是那種會吸人精氣的艷鬼。”
“王爺,你可不可以兇一點,把那玩意嚇跑啊”
本來因她靠近而淺淺浮動的山茶花香,在她話語落下的那一刻,枝頭所有待放的花瓣花蕊,又緩緩地、緩緩地閉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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