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御駕親征,宸極殿上自然是上下一片反對之聲,先前黨爭時水貨不容的朝臣們,此刻倒是同心協力,極力勸阻。
他們都知道這番局面是因為誰而引起的,便斗膽進諫,進言讓皇帝嚴懲岐王,褫奪她的封號與爵位,以此逼迫她回朝
燕城之戰后,他們有多想將岐王拉下馬,現在就多渴望她再度擁兵北上,迎接被太原城憑借優越地勢擋住的大衹軍隊。
沈景明卻很清楚。
他自然是有手段迫使沈驚瀾回到這里,帶兵出征,但卻并非以他們所看重的什么權勢、封號,而是百姓的性命。只要大宗的軍隊輸得夠多、大宗的百姓被卷入戰火愈頻繁,沈驚瀾終究是會回來的。
可他不愿用這樣的手段。
他才是大宗的君主,這黎明蒼生、軍權將領,都是他的,他為何要用大義裹挾沈驚瀾來為他而戰
難道他的大宗離了這位岐王,便不堪一擊嗎
“朕意已決”
他沉著臉,掃過一把年紀冒死直諫、剛一頭撞暈在宸極殿龍柱上的樞密院使,讓人將他帶下去請太醫診治休息,而后悍然道,“朕出征之時,由雍國公代為監國,朝堂諸事,由楊、桓二相佐以決策。”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幾路大軍從永安城郊開拔,平日環攏皇城的禁軍,自然要以保衛皇帝的安危為大前提,現在大衹聯合部族南下,皇帝留了二十萬的禁軍守衛永安,征發的民夫與兵卒,浩浩蕩蕩往太原關去,足有三十萬大軍
是大衹部隊人數的三倍。
并且最先進的、平日里從工部分出的,直屬皇帝的火器營也跟著一同北上,僅從紙面實力來看,大宗的贏面不小。
畢竟,善戰者,以正合居多,以奇勝才是少數。
兩軍對峙,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戰之。
太原又犄太行山之險峻之勢,若能夠借勢用兵,就是將大衹的人全留在此地,再一舉反攻十六城,也未必是不可能之事。
自打皇帝要親赴太原府的消息傳來,還在城郊跟沈驚瀾的親衛斗智斗勇的扶搖也沒有心思再給岐王設計回都城,連夜帶著身邊的禁軍就從驛站官道一路北上,要回到他陪伴多年的主子身邊。
消息也傳到了沈驚瀾這里。
她坐在屋子里,展開太原府的勘輿圖,沉默地盯了會兒,就在葉浮光在旁邊琢磨著要不要給她用牙簽帶不同顏色的三角布料做旗幟,方便她一目了然看情況的時候,又見沈驚瀾讓沈六將這羊皮卷收了起來。
自從她在這船上長住之后,沈四和沈六就也跟了過來,也不知道平日里混跡在哪里,總是神出鬼沒地出現在附近,不過葉浮光在問過他們是否要專門的房間、被拒絕之后,也就沒多問這件事。
此時她有些好奇沈驚瀾的反應“怎么不看了”
“一時半會,”被詢問的人在聽聞皇帝親征之后,倒是悠閑地真
像養傷的病號,甚至大有一副將這船艙當成海景療養房的架勢,悠悠往波斯花紋毛毯鋪過的窗邊幾案上一倒,閉著眼睛道,“分不出高下。”
她轉了下手腕,蠶絲細線牽著對方手腕花串的部分一同抖動,發出很空靈的輕響。
沈驚瀾的神色更放松了些,“不急。”
葉浮光盯著她看了會兒,扭頭繼續擺弄窗邊的花盆,這是清晨時回城里采買的護衛買菜時順道買回來的花,恰好有一盆剛開的山茶,花苞團團簇簇,還沒綻放,她瞧見就買下來帶回自己屋里。
給花澆水的時候,葉浮光素裙紗下光著的腳掌垂落在幾案側面,側過身時,青紗在灰藍的綢緞上因曲線褶皺浮出暗光,跟小腿上淺淺的陰影相映,沈六本來還想說些什么,但才剛抬眸,又立即閉上了嘴,卷著輿圖退出了房間。
這間臨時落腳的船艙小屋,比起之前已經大變樣了。
擺著茶具的固定圓桌上多了色澤明快的桌布,地上鋪滿了暖和的羊絨毯,床上的被褥都用的最精細、貼合肌膚的料子,再有佳人在窗前與茶花相稱
沈驚瀾再度睜開眼簾的時候,外頭恰好夕陽的波光粼粼落在畫面上,橙紅色咸鴨蛋似的圓日高懸,溫柔的海風拂過美人的幾率鬢發,她微微瞇起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