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驚瀾怔了怔,出聲道,“為何,你不喜歡小孩”
不喜歡小孩嗎
葉浮光想到自己曾經呆過的孤兒院,永遠都有年紀更小的弟弟妹妹被送過來,有的是智力有缺陷、有的是身體很不好,其中有乖的、有不乖的。
她說不出對這些同類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只是心中始終有個疑惑,就是他們、或者自己的父母,究竟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選擇生孩子的呢
于是她讀書時,總有意無意地去關注這些,心理學、愛情故事社會學,她什么都看,卻發現那些理論套不上這些日光下的悲劇。
很順便地
她被科普了很多生產的知識。
雖然現在她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地坤生孩子到底是怎么樣令所有人覺得輕松的事情,可是沈驚瀾之前在鳶城的醫案和脈象還在她的記憶里,葉漁歌的醫術雖沒到可以醫死人、肉白骨的地步,卻也可稱獨步天下,就是這樣的神醫在鳶城看沈驚瀾的醫案,都幾度翻古籍到半夜,給她的藥方也是換了又換。
后來更是叮囑葉浮光,若是不想離,就多看著點那位。
沈驚瀾從前的那些重傷、九死一生最終治愈的傷,并不是沒有在她身體里留下痕跡,她看似強大不可戰勝,實則命運早就在暗處準備收取她曾經肆無忌憚預支的愈合能力。
現在她成了帝王,是天命所歸之人,是大宗建國以來除了燕城戰時都所向披靡無可匹敵的戰神,所以那些朝臣都會忘記,她也只是肉體凡胎,她也是會受傷的,當她懷孕、成為一名母親,其他人懷胎時的痛苦也會一視同仁地落在沈驚瀾頭上。
葉浮光不懂,為什么她曾經只是親王的時候就要先天下之憂而憂,現在成為了帝王,擁有無邊的權勢,卻依然要為大宗燃燒至此
再長的蠟炬也是會燒干的。
她不想沈驚瀾吃這么多苦。
所有地坤、所有人在這世上受過的苦,她都吃過,難道現在還要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她把生產之苦和養子之艱辛也見證一次嗎
葉浮光做不到。
她絕對不會讓沈驚瀾再在自己的眼前受一次傷。
上一世的教育與知識在葉浮光腦海中反復出現,她閉著眼睛,因為情緒翻涌得
太厲害,便沒辦法很好地組織語言,只能磕磕絆絆地解釋
“你身體里很多舊傷若是懷孕,那些傷都會出現,而且不好用藥會很辛苦很辛苦我會擔心,你別生,你不要生你答應我,好不好”
她說著說著,對那種未來的恐懼使得眼淚再度涌出來,就這樣洇濕了坐在沉香木椅上的人衣領,讓沈驚瀾都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能地將人抱入懷中,根本不記得剛才翻開那奏折時想的事情,恰好這時郁青帶著御膳房的糕點回來,輕手輕腳地繞過屏風,乍然瞥見兩人的情景,立即抬手止住后面的宮人,又低眉順眼地退了下去。
沈驚瀾將執拗地強調“不許生”的人抱在腿上,拿出絹帕擦她面上的淚痕,倒是沒想到葉浮光對她的身體健康執著到這個程度,可是想想先前幾次讓心上人擔驚受怕、以及在鳶城因為這事鬧到差點要同自己和離的地步,又能理解她現在的淚。
說到底,都是自己總一次次地拿命去拼,留下的債太多,現在才沒有任何能堅持的余地。
她思索片刻,對葉浮光道,“先讓葉漁歌來看看。”
葉漁歌沒有進太醫院,按說平日有些不舒服的再叫她一個臣子肯定不合適,然而群臣密切關注后宮情況的當下,倘若沈驚瀾龍體不適,傳到前朝不知道又是什么軒然大波。
現在傳葉漁歌,倒是正好。
得益于葉浮光的這層關系,葉漁歌被皇后傳入后宮倒是很方便,況且兩人都是乾元,從倫理和親情兩層角度而言,朝臣都挑不出錯處。
她穿著葉浮光給她用妝花緞裁的衣衫,布料選的淺色系,上面用銀線穿出的竹葉層層疊疊,在日光下還會與底色交織出深淺不同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