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冷了。
都快趕上她噩夢里快要死時的冷意。
明明衣裳里貼了能讓自己身體暖和起來的膏藥,袖子里也縫了放手爐的位置,然而那無盡的嚴寒還是讓許樂遙凍得眉眼都通紅,眼睛稍稍潤一潤,被泛白的天光和雪地映射得發酸,溢出的濕潤就在睫毛上掛成了冰霜。
她俯身在馬背上,減低迎面吹來的冷風刮過肌骨的疼痛,閉了閉眼睛,又再度往前去看,有一剎那忍不住在心中想
葉漁歌,我對你可是賭上命了,你最好以后和我說話客氣些,然后識相點,少給我擺臭臉
積雪埋得很深,人馬如在雪地里游泳。
因為怕太大的動靜引發山路上的第二次雪崩,所以一有情況,就讓暗衛們拿出他們帶在身上的不同色的旗子揮舞,出發之前隊伍里的人都被教過如何辨別旗子,并且根據不同的指令,停下、匯合,再進行交談。
“許大人,就在這附近了,這里是合嶺山谷的出口,往里走有幾條路通往附近的何家村、劉家村和洛水村,先前只是路下大雪結了冰,葉御史領的民夫隊伍應當是走的這條路口。”
在暗衛統領的稟報中,許樂遙跟著往前面去看,合嶺群山山脈綿延,這山谷在兵法上也算是易守難攻之地,因為其中蜿蜒曲折,有數十米長的狹窄羊腸道,而兩側卻又高又險。
誰也沒想到會在清理路況的時候發生雪崩。
她很輕地呼出一口氣,看見那水霧渺渺在
半空,“現在看不清情況,能否上山”
從高處俯瞰,才能知道到底這雪崩淹了哪一段,還能看看到底有沒有機會對人進行救援,最好的結果就是葉漁歌她們并沒有在雪崩的這一部分里,只是被雪崩堵了來去的方向。
“我帶幾個人上去看看,描繪一下這山谷的狀況,請許大人在此地避風處稍作等待。”
“有勞。”
許樂遙騎著馬,走到雪稍微淺一些的山壁附近,看著暗衛們上山,再望向遠處茫茫群山,忽然有種自己不過是天地一只螞蟻的錯覺。
她閉上眼睛,按著鼻梁,忍住那不斷冒出的酸乏淚意。
好像出來太久了。
總看著雪,眼睛太難受,還好皇后那邊也給了一些夠輕薄、且帶顏色的,能夠模糊看清事物的紗布,等會兒換著戴戴試一試,應該能對這狀況有所改善。
她如此想著,在冷冽的風聲里,與剩下的人一同等待暗衛歸來。
小半個時辰之后
風里才傳來其他動靜,待許樂遙身邊的侍衛警覺看過去之后,發現是自己人,而非冬天出來獵食的豺狼虎豹,這才收了刀。
“如何”許樂遙出聲問。
暗衛統領面頰緊繃,卻只是對她緩緩搖了搖頭。
“整段路,全被雪蓋住了,從高處看不到任何人的蹤跡屬下又走了一條更險的路繞到村莊那邊,村落也被雪埋了,看起來雪崩是先淹沒村莊、被地勢阻了,而后引發的第二段,才沖到山谷這邊。”
他實事求是地答,可是話里的意思誰都明白。
他是想說。
葉御史的人馬,多半是沒了。
寒風凜凜。
在手下人都在避風口的位置啃著又冷又硬的干糧,就著皇后那邊特別給的烈酒一塊吃的時候,許樂遙卻在走神。
她還是覺得那場夢太糟糕,自從那場夢醒來,有些東西就失控了。
現在莫名其妙地葉漁歌的性命竟然交到了她的手中,暗衛統領負責給出觀察的情報和建議,但究竟要不要冒險入山谷,交由她來決定。
這一隊都是暗衛,是能為皇帝出生入死絕無二話的人,即便在她一聲令下,可以隨她一起入山谷再探一探,可是她能感覺到,他們其實都已經在心中認定了葉漁歌那隊人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