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秋起了身,卻見蘇槐端了一個托盤過去遞到他跟前,賀知秋低頭看那托盤上的書,臉上怔住了,謝翊問道“卿認得這本書吧”
謝翊點了點頭“京兆府尹江顯那邊遞了奏表,說京城有書坊私賣禁書,天子腳下,非同小可,便奏報到朕這里,朕聽江顯說是卿檢舉的,便傳你來問問情況。
賀知秋背上起了一層汗,躬身稟道“是臣之前在那書坊看書,無意間看到,記得是禁書,因此便與江大人提醒了一句。
謝翊淡道“哦,狀元郎果然博學多才,朕倒不知道這本詩集還是禁書,不知賀卿可與我解惑朕今日好奇翻了翻,看著里頭的詩倒都尋常,文才也極是一般,似乎并無違礙悖逆內容,不合在應毀之列。
賀知秋小聲道“稟皇上,平海詩抄文內雖無禁忌之處,但這平海詩抄的作者為羅海珍,世祖朝時,羅海珍作國本一書,妄議國事,誣罔君上,悖逆犯上,蠱惑民心,被朝廷判了大逆之罪,而他所寫的詩文書籍,也都被列為了禁書。
謝翊恍然“哦,羅海珍啊,朕依稀想起來是聽說過這事,當時還好奇打聽了下那國本里頭寫的啥,似乎是譏諷朝廷公然賣官一事吧世祖朝時,因要打韃子,朝廷國庫空虛,不得不出售了一些爵位
賀知秋低聲道“是。”
謝翊點頭道“之前是聽說賀卿家博聞強識,知識淵博,想不到連這冷僻知識都知曉,朕聽江顯說,那書坊在北街的葫蘆巷里,甚是偏僻,這書也只有幾本,放得還甚是偏僻,還是因為賀卿家也住在那里,才見到那書坊竟敢公然販賣禁書
賀知秋背上汗又微微起了“是。”
謝翊仿佛饒有興致“不知那書坊如此膽大妄為,是否還有售賣其他禁書,應當封了店細細查才是。那書坊叫什么名字卿家看來也時常去書坊買書
賀知秋喉頭上下動了動,低聲道“叫閑云坊,因著店主時常請書生抄書售賣,臣家貧,曾為其抄書過,因此這才見到此書。
謝翊冷哼道“售賣禁書,又以抄書收買人心,其心叵測,只怕也有結黨圖謀之嫌。”
賀知秋身軀微微發抖,感覺到君上的聲音又沉又冷,充滿了壓迫,他幾乎無法呼吸,謝翊又道卿覺得,此等膽大妄為的悖逆店家,應當議何罪合適
賀知秋只覺得自己呼吸
都仿佛是火炭在咽喉中一般,好一會兒才艱難道“私藏盜習售賣禁書者,杖一百,徒二年,念其無知不察,可封其店,罰銀贖杖
謝翊慢慢搖頭道“非也,羅海珍為世祖親自下令的大逆之罪,其親族、學生及刻書藏書者當時都問了罪。此店主公然售賣悖逆反賊的圖書,還是在天子腳下,又收攏人心,圖謀不軌,其行大逆不道,殊為可惡,光打打板子,流放邊疆如何能明正典刑,應當問以謀反大逆之罪,以儆效尤,好好整治一番,如此方能警示世人。
賀知秋臉色刷的一下變白,背上汗濕重衣,跪拜匍匐下去道“臣以為,店主恐怕也只是一時不察,論以大逆之罪,恐過重了,且以文字言語罪人,御史臺恐要進諫,也對皇上英名德行有礙
謝翊冷笑了聲一時不察若是賀卿覺得只是一時不察,為何不當時提醒那店主收回,而是通報了京兆尹可見賀卿家分明也覺得此事以小見大,合該細查。如今風氣,文人不寫些詩文譏諷時事朝廷、妄議國政,便覺得沒了風骨志節,實乃歪風邪道
朕覺得,正該借此由頭整頓一番,將那等刻書、鈔書、賣書、藏書的書坊都細細查過,凡是還有收藏買賣禁書的,以及寫的詩文里頭影射朝廷君上的,合該重重治罪。卿首告有功,此事不妨就交于你去,先把那店主全家拿了,重刑審理,將那書店再細細查過,朕看恐不止這本,如此膽大妄為,恐怕細查起來還有更多還有其親友、店里往來的書生,都合該細細查處,定然都是些逆賊
他往下看著賀知秋,意味深長道“卿把這件事辦好了,朕重重有賞,另有重用。”
賀知秋面白如紙,忽然叩首道“臣惶恐,臣無能恐怕難以勝任”他幾乎哽住,忽然重重磕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