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盛長云便安排了幾艘快船,先將陸九
皋和他母親送走,又私下對許莼解釋道“客商交接貨物,采辦貨品,船隊一時還不好出發太快。安排好心腹管事送他們回去,順利的話半個月就能閩州了,順便先把我們之前訂的貨也押運回去。”
“另外還有一樁,便是陸先生的尊堂在咱們座船上久了不好,怕伙計們和跟著的商戶們多言碎嘴,到時候有個天氣不好什么就遷怒說女子陰氣重。而且他們這里既有仇家,自然是早日返回閩州好一些,以免夜長夢多,安排的都是自家精銳,可保安全無虞。”
許莼低聲道“二哥安排好便是了,來日我總要親自造一艘船,親自培養一批船員,然后讓我阿娘、青錢她們都登海船出海看看。”
盛長云笑了“如今南洋西洋船上婦人多的是,這些老掉牙的規矩早就該改了。如今祖父漸漸強硬起來。族老們看咱們家如今這般,也不怎么敢指摘咱們,若是那學堂能辦得好,皇商這差使也穩下來,咱們家在族里說一不二了,再把這些規矩都給廢了。”
許莼心道,一個族里的陋俗陳規都如此難改,九哥是卻是在朝堂之上乾綱獨斷,革故鼎新。以幼帝之身,削權王,幽太后,撤藩屬,平邊疆。看起來今后還要動稅法,開海路,肅吏治。內經世治民富國,外清海疆蕩平寇匪。九哥胸中有氣象萬千,他卻沒有一個知心人幫他。島主說他似乎是厭倦了,我看九哥確是時時有厭世之意。
想到此,他越發心念繾綣,只恨自己太過弱小,幫不到九哥許多,自回了艙房,鋪了筆墨,又給九哥寫信。
“九哥,南洋一地,日光豐沛,氣候暖濕,其菜式多酸辣,果蔬多汁艷麗,香葉醬料極豐富,風味鮮明,帶了一些回去,到時讓六婆為您試烹飪之,也可開開胃。”
“另在南洋偶拍得一本陸氏制船的書,上面尚有陸秀夫字跡宛然,千秋風骨,湮沒于斯,本欲帶回中原付印。但遇到拍賣行的東主沙鷗島主勸說,該書為子孫竊出轉賣,陸氏族長懇急索還,且數百年前的制船技術已并非盡可用,亦不值高價拍之。島主居中轉圜,我便以書換人,換了個制船厲害的陸氏子孫帶回中原。”
“沙鷗島主人物俊杰,一方梟雄,原本聽從祖意,經營南洋,散發投簪,娛情于山水,但實有廟堂之志。臨行前贈吾書一箱,盡皆為其族歷代藏書,十分珍貴。”
許莼頓了頓,沒再繼續寫這事,他一想到定海來日興許要把經歷過的細細稟報九哥,他就頓時有了羞恥之感,不敢在書信里信口開河,來日九哥與定海所說的一一印證,自己若言中有差,不知九哥當如何想我。
他在江湖悠遠,卻仍念著廟堂之上那位神武天縱的天子。一想到那樣的人,竟步下九闕丹墀,親與自己拭淚,曾一字一句為自己釋書意,又手把手共描一葉海棠花帖,甚至曾做過那許多耳鬢廝磨,交頸而眠不可言之事。
那冰冷深邃的面容興許曾在廟堂之上生殺予奪,卻待他溫柔纏綿、情熱如沸。
許莼心中一熱,只覺心內激情鼓蕩,不肯再往下寫,已有些后悔離京太過倉促,沒能好好和九哥溫存一番。
一時只得轉手去寫那南洋風景如何,風俗如何,另又帶了位西洋大夫,形貌深邃,醫術清奇。潦草寫了幾句后,終究再次忍不住吐露心意“大船還需一月之期方可返航,猛浪若奔,心共帆飛,言不盡意,唯期再見兄之日,是所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