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政使雷鳴跪伏在大堂下,臘月里,出了一身的透汗,地板的寒氣颼颼往上鉆著。
謝翊倒頗為輕松,坐在上頭還拿了巡撫桌案上的令牌放在手里賞鑒一二,一邊淡道“卿出身將門,世襲入朝,之前在兵部任侍郎時,銳意奮發,時有驚人之語,朕對你十分有印象。”
“閩州賊寇多,吏部當時想從邊將選人。朕想不若給你一個機會。果然你自赴任后,實心為國,未負朕望。親統官兵,率兵奮擊,水陸并剿,將盤踞綠榕寨、竇家寨、四婆灣上萬匪兵都掃蕩了,擒斬數千余人,屢奏捷功。又設哨船,建望樓,日夜巡邏,閩州自此境內大治,寇匪蕩清,漁民懷恩,卿功勛甚偉。”
雷鳴眼圈一紅,想起那些奮馬揚鞭勠力效忠一心報國為君的過去,嗚咽道“是陛下恩眷,臣受命于陛下,自當誓死圖報。”
“朝廷養士,科舉取士為正途、世族舉薦為輔,然而,科舉文武舉取士,卻未必一定為鳳池良彥,卿家累代將門,應知此道理。”
“猛將起于卒伍,宰相發于州郡。”
“朕選在閩州建水師學宮之意,卿應能盡知。”
雷鳴涕淚交織,悔恨萬分,早已知道這位少年起便展露頭角的君上胸中宏圖大志“是臣淺陋卑鄙,只為一己之利、個人好惡,便忘了君上之大恩,誤了家國天下,臣收到陛下題詞,便已知大錯釀成,這幾日深加懺悔,愈覺得自己辜負皇恩,臣罪實無可寬,請陛下降罰。”
謝翊笑道“科舉三年一取,秀者寥寥,樸者蕓蕓,大多只能為庸官,泯然于眾。九州如此之大,朕實在乏人可用。好容易得你一將才,如何以小事加罪卿撫閩州,居官甚善,四境蕭然,只若是如今在海事、水師學宮上再做些成績,在教化民眾、舉薦賢良上多做些功夫,功德在民,則來日必為史書名臣,亦可為后世楷模。”
雷鳴落淚如雨,哽噎難語,只叩頭謝恩,滿目血紅。
謝翊溫聲道“起來罷,朕年下輟朝,難得有空來看看這海事學院籌建得如何了,卿就不必急著認罪了,先將各項事宜都細細奏來,不可再推諉疏慢。”一邊又命人道“傳趙毓進來,一并奏報。”
不多時果然趙毓也額上透著細汗進了來,下拜后只跟在雷鳴之后,卻聽雷鳴先奏報。
雷鳴語聲猶帶著泣聲,但也確然是個能臣,一條條奏報,用了多少費用,如今已修建多少,尚缺銀兩多少,一一奏報,竟也對學堂進度了然于胸,全然不似之前在趙毓跟前那不聞不問之樣。
趙毓心中大罕,要知道之前雷鳴十分驕矜,仿佛對此事全然不在意,每次他向他奏事,都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如今在皇帝跟前,卻全然改了一副臉面,然而看雷大人腿腳仍然微微顫抖,語聲也不似平日,十分惶悚,恐怕是進來之前已被敲打過了。他心下卻并不覺得痛快,反而只是暗暗警醒。
果然雷鳴稟報完后,謝翊緩緩道“閩州五府,地狹人稠,但人丁繁盛,本地耕耘所產本就不足,又
是近海,
因此唯有開洋興海事,
借貿易之事,補其不足,以惠商民。朕開海事局,便為此也,此外海外夷狄猖狂,遲早必有一戰,水師為必興之舉,爾等當同心協力,將此事辦好。”
雷鳴和趙毓連忙躬身應之,謝翊又問趙毓“趙毓可還有補充的”
趙毓連忙稟報“如今資金還算充足,但若是開學招生,便立刻面臨日常運維資金、先生講習聘任、學制、課程安排等等,且此為大事,臣不敢擅專,還請陛下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