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也回到黃泥路上,此時天色已晚,灰云墜落,四野疏曠寂寥,陰風陣陣吹得塵土漫天。僵直的黃泥路一直延伸到天盡頭,另一條和它相差無幾的土路從它中間橫穿而過,交錯成一個巨大的十字,十字背后是起伏的山坳,而十字中央,隱約佇立著一座紅墻青瓦的廟宇,在這天地昏暗的背景上,猶如一滴粘稠的血。
酈也沿著黃泥路一直走到十字路口附近,張望了一會兒,橫著的那條土路遠處勾勒出一個小黑點,小黑點緩慢移動著,大約十幾分鐘,到了酈也近前,是一個拉著架子車的大爺。
有了剛才差點被掐死的經驗,酈也不敢貿然行動,他只是站在路邊,遠遠朝大爺喊“大爺,請問你是人嗎”
大爺被他嚇了一跳,停下架子車,瞪著眼問“你說撒”
大爺說的是方言,鼻音很重,萬幸這種方言并不復雜,酈也能聽懂,但他覺得本地鬼會說方言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所以不能由此斷定這大爺就是人,于是保持警惕道“我想問路。”
“問路啊,”大爺將胳膊肘搭在架子車把手上,“你打哪兒來我聽你說話不是我們這的。”
酈也抬手指了指土墳堆的方向。
大爺卻愣了一下,露出一點意味深長的表情“上官村啊”
不等酈也接話,大爺就道“你是上官村村長從鎮上請來續寫村志的吧不過天還沒黑,你來早了。”
“早了”酈也抬頭望了望暗沉的天色,“現在還叫早”
大爺抹了抹下巴,從架子車邊沿撈起一把黃銅旱煙煙鍋點上,“吧嗒吧嗒”抽著,另一手指了指十字路口豎著的那條路,道“打這上去就是上官村,橫過來這條過去是前峪村和后峪村,這地界叫東西不睡,南北不醒,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酈也搖頭。
“就是講,前后峪村的人沒睡的時候,上官村的人是不會醒來的。”大爺將煙鍋在架子車轅上磕了磕,抬起黝黑的眼皮,“他們啊,都是晚上出來。”
酈也剛想問他們為什么跟蝙蝠俠一樣晝伏夜出,大爺卻抬頭看了看天,連忙收了煙鍋“和你在這說話,天都要黑了,我得趕緊走。”
他說罷,朝著十字路口紅墻廟宇的方向揖手一拜,匆匆拉起架子車離開,走了兩步,復又回頭對酈也道“你看看,前頭那幾個是不是和你一道的”
酈也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見土墳堆旁的路上不知道何時站了幾道人影,就像憑空出現的一般,酈也再回頭,拉架子車的大爺已經不見了,十字路上只余莽莽黃土。
酈也心想,這大爺果然不是人。對于消失的大爺和他剛才說的話,酈也有以下三點要講第一,上官村的人為什么晝伏夜出第二,按照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應該對應四個村子才是,可是大爺只提到了前峪村、后峪村和上官村,為什么會沒有下官村第三,這里的鬼果然說方言。
念頭紛陳之際,遠處那幾個人已經走到了他跟前,最先的是個短頭發的女人,她打量了酈也兩秒鐘,目光劃過他的臉頰時一瞬間變得驚艷,但很快又歸于冷漠,出聲問他“新人”
酈也聽不懂她的話所以沒有回答,女人笑道“這回可真是稀奇,一共三個新人,兩個長得都跟電影明星似的。”
她身側后方站著一個身形魁梧的大漢,冷嗤道“在這地方長得好看是最沒有用的,這小白臉嘖,生死有命。”
短發女人回過頭,對著隊伍最末尾的一個男人說道“既然他也是新人,正好你又落單,讓他和你一組怎么樣”
長夜將至的昏光里,酈也望過去,看見一個身形頎長、挺拔如竹的側影,那人聞言點了下頭,未作其他反應。
“我們在這等一會吧,”短發女人道,“一般這種落地沒有具體場景的世界都會有人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