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閑看著皇帝。
皇帝望著他平靜說道“第二個原因是大東山乃海畔孤峰,乃是最佳的死地,云睿讓燕小乙圍山,再請流云世叔施施然上山刺朕,朕卻根本無處可去。”
大東山孤懸海邊,往陸地山腳下去只有一條絕路,而背山臨海一面更是如玉石一般絕對光滑的石壁,便是大宗師也無法在上面施展輕身功夫登臨,皇帝若在此地遇刺,真正是插翅難飛。
“朕選擇大東山這個死地,便是要給云睿一種錯覺。”皇帝似乎已經從四顧劍可能來了的消息中擺脫出來,回復到那種自信的神色,靜靜地看著范閑的雙眼,似乎要看穿他的真心。
“她以為可以封鎖大東山的所有消息,讓她在京都搞三搞四,卻忘了朕選這死地,自然是因為朕身邊有能從死地之中飛出去的活人。”
范閑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的絕門本事也沒有逃脫陛下的眼睛,看來自己的事情,陛下不知道的沒有幾項在這個天下,大概也只有自己那奇特的運功法門,可以幫助自己從那光滑如鏡的大東山上滑下去,皇帝將自己逮來大東山,原來竟是在此處做了埋伏。
陛下想的果然夠深遠,范閑的心頭忽然動了一下,再不復先前那般擔心,陛下既然連自己都能利用上,又怎么會對眼下這種最危險的局面沒做出應對的計劃
皇帝微笑說道“朕曾經對宮典說過,你爬墻的本事,很有朕比朕要強很多。”
范閑望著腳下深淵一般的懸崖,扭了扭脖頸,難得地開了個玩笑“有子逾墻,只可惜今晚月光太亮了些。”
“月有陰晴圓缺,這是你曾經說過的。”皇帝舉頭望天,說道“朕不能料定所有將要發生的事情,但朕知道,月亮不可能永遠一直這么亮下去。”
話音落處,天上一層烏云飄來,將那輪圓月遮在了云后,銀光忽斂,黑夜重臨大地,大東山的山頂一片漆黑。
皇帝的身邊,已經沒有了范閑的蹤影。
山腳下的夜林里,到處充溢著血水的味道,比海風的味道更腥。偶有月光透林一拂,隱隱可以見山林里到處是死尸,有的尸體趴在地上,有的尸體無力地斜倚在樹干上,大部分的死者都穿著禁軍的服飾,而更一致的是,這些被狙殺而死的禁軍,身上都穿透著數枝羽箭。
羽箭深入死者體內,將他們狠狠地扎在樹上,地上,場間看著十分凄慘恐怖。
大東山腳下林子茂密,那條官道被夜色和林子同時遮掩著,已經看不出大致的模樣,只能看見無數的尸體與血水。離山腳愈近,殘留的場景宣示著先前的廝殺愈激烈。
有火頭燃起,然后熄滅,只有靠近山門處的林子里還有一些樹木在燃燒,只耀亮了沉默黑夜里的一角,平伏在地面的焦糊味道漸漸上升,將血腥味與海風的腥味都壓了下去,讓兩邊的軍隊都開始緊張了起來。
“嗖”一聲尖銳的破空聲響,一枝長長的羽箭有如閃電一般射出,射中林子邊緣最靠近外圍的一名禁軍
那名禁軍握著胸口的長箭,想要拔出來,可是劇痛之下,已經沒有氣力,緩緩地坐了下去。
便在坐下去的過程中,又有三枝羽箭破空而至,狠狠地扎在了他的身上
那名禁軍腦袋一歪,唇中血水一噴,就此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