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四下瞧了瞧,聲音凝成細細的一線“而且,軍侯沒發現嗎,陛下他也有這個意思”
有意,讓她和衛氏綁定。
霍去病神情微動,漆黑的眼底似有暗色浮動“你看出來了。”
“我看出來了呀,這不是很明顯么”
江陵月露出一個略顯得意的笑,落在霍去病眼里卻莫名有點傻氣。她好像一點兒不知道“明哲保身”幾個字怎么寫。明明看見是個圈套,還要直晃晃地往里面跳。
不是聰明人的做法。
但
霍去病有種微妙的被哄了的錯覺。自從他領嫖姚校尉銜、隨舅出征后,這種類似溫軟的、含混的情緒就像瀝干了水的鹽粒,從他的生活中剝離開。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望著身邊人藏在烏發下不甚明顯的發旋,指尖莫名有點癢。
江陵月不知道霍去病的想法。她對于可能得罪了貴族這件事,并不感到擔憂。
想要在這個時代放開手腳、有所作為,得罪貴族階層幾乎是必然的事。不說輪椅,她想推廣到軍隊的酒精,不也是貴族們眼里的奢侈品
“既然早晚都要得罪,得罪了就得罪了吧。”江陵月滿不在乎地總結。
良久,只聽見耳邊一聲沉沉喟嘆“罷了。”
總歸她久在內廷行醫,少與外臣接觸,他尚且能護住。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這聲無奈嘆息,江陵月有點不好意思。但它一閃而逝,很快消散無蹤。
兩人同行的路程僅僅有一小段。出了未央宮后,一個到宣室殿議政,一個要去后宮值班。
江陵月揮了揮手“那軍侯,再見”
“嗯。”
霍去病回以頷首。
旋即,干脆利落地轉身離去。
江陵月“”其實她還想再聊兩句再走的。
連續幾次,霍去病送客都格外果決,一點不拖泥帶水。江陵月見他多是寡言冷肅的一面、策馬時又有十分的少年感。
唯獨從這些涓滴的細節中,她才能洞見霍去病作為一個軍人,是如何行事果決、令行禁止。
他在征討匈奴的戰場上,指揮士兵拼殺的時候,也和現在一樣的么
江陵月的神思飄遠了。
她原地站了一會兒,目送霍去病身影走遠了,才招呼遠遠綴在身后的白芷“快跟上來。咱們現在,回昭陽殿”
“諾。”
來時還有馬車可以坐。離開就只能靠雙腿走了。仲春初夏之交,日頭最猛的時候把未央宮曬得像個蒸籠。江陵月走了一會兒,腳步就漸漸慢了下來。
走在前面的白芷回頭詢問“女醫咱們快點兒吧。”
“不行,讓我休息一會兒再走。”
江陵月停在了宮道邊上的陰涼處。把手當成風扇甩了一會兒,背上的汗水貼著紗衣,還是止不住地流。
“好熱啊,真的好熱。”
要是有空調就好了。除此之外就是洗澡。也不知道這時候的人夏天多久洗一次澡
如果還是十幾天,人不會臭掉嗎
可怕。
江陵月換了個休息的姿勢。她到底沒好意思蹲下來,只半彎著腰,用手抻著膝蓋,把身子弓成蝦米。下頜的汗滴落在了青石地面上,砸出一個深色的坑來。
忽地,覆在水坑上的陰影增加了一片。一個不懷好意的聲音幽幽地飄來“你,是江陵月”
江陵月倏然抬頭“我不是,你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