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去歲,霍去病于河西大敗匈奴以來,長安的內外朝中就隱隱傳出一個隱晦的流言他們那多情又薄幸的陛下,怕是又要上演一出喜新厭舊的戲碼了。
新者不用說,非炙手可熱的驃騎將軍霍去病莫屬。
那舊呢
宣室殿中想起這一則流言的將領們,無不把隱晦的目光投向上首的男子。他眉目溫潤中又有堅毅。一只手按在腰間佩劍之上,冷靜又肅穆地環視著下方所有人。
自然是抗匈之首功,勞苦功高的大將軍衛青了。
元狩二年,兩次河西之戰,大將軍衛青皆坐鎮長安,未曾親自出征。這其中透露的訊息令人尋味。
若非劉徹沒有明顯表現出對他的疏遠,舅甥之間也未見生分之意。滿朝文武怕是都要憂心,今日的衛仲卿是不是下一個高祖時的淮陰侯韓信了。
這一則流言只在小范圍內流傳開,并未引起什么風波來。但有一件事,卻成了所有人的共識。
當霍去病的裨將,比跟隨衛青,更能建功立業。
一來,如今的霍去病圣寵濃厚、正是風頭無二。當他的手下,更能讓陛下高看三分。
二來,單論作戰風格來說,比起衛青的正面牽制,霍去病那輕騎突襲、追敵千里的作戰風格,更易出讓劉徹龍心大悅的功績。
于是,霍去病麾下的裨將,就成了宣室殿中的諸將軍們人人都想盡力爭取的肥差。
沒想到,有此殊榮者是他們都沒想到的一個人。
江陵月。
她非是將軍,卻是醫者。
不是沒人不服氣,然而無一人敢表于現出來。江女醫的醫術高絕出眾,她肯上漠北戰場,已經給諸將軍的性命上了一道保險。她又是長安城的紅人,平白對她發難,明天就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若讓江陵月知道了這些人的想法,一定會狠狠地冷笑。
真不要臉,還挑上了
可以說,宣室殿中除了衛霍二人,沒誰稱得上是合格的將才。單獨領軍的話,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要給匈奴送人頭的。
現在有白得的建功機會放在眼前,還有心思挑肥揀瘦。嫌這個不好、那個太次。真是把你們能的。
江陵月冷眼瞧著人選宣布之后,殿中諸將軍的眾生百態,冷不防被劉徹點了名字“陵月,你來了”
她一怔,飛快回過神來“是,臣方從長信宮出來。”
劉徹解決了一件大事,看起來心情不錯。他像為了調侃江陵月,又像為了在群臣面前給她做臉“江女醫啊,你欲隨軍出征,朕可如了你的愿。女醫就不表示些什么”
江陵月抽了抽嘴角。
一旦劉徹想給一個人面子,他會貼心得超乎你想象。連“表示些什么”這種話都說得出口。
她聞弦歌而知雅意,便投桃報李道“我會傳授一些實用的醫術給軍中瘍醫們。此外,醫校也會贊助一批免費的基礎的衛生醫
療用品,供北征軍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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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離開的時候,每個人都要經過江陵月的身邊,免不了上下打量她好幾眼。
其中,最善意的目光當來自李廣。他似乎知道孫女在給江陵月做事。但所謂的“最善意”,也只是沒有仇視罷了。該復雜的,還是一樣的復雜。
江陵月抬頭,一點也不懼地回望過去,抿唇不語。
這些人,她實在喜歡不起來。
事實上,衛青和霍去病也未必喜歡。但是沒辦法,他們身為太子劉據的母舅與兄長,勢必要承擔起為他招攬勢力的責任來。縱使再不情愿,也不能當戰場上的孤狼。
她收回了目光,一步步朝著上首走去。
待人潮褪去,宣室殿變得空曠后,劉徹的姿態就隨意多了。他卸下九五之尊的架子,半截身子斜斜地倚著,朝江陵月抬了抬下巴“隨便坐。”
江陵月也不客氣,找了處空地坐了下來。
她偷偷覷了眼衛青、霍去病二人,卻發現他倆眼底沒有一絲波瀾,對劉徹閑適得近乎失禮的姿態,已然是見怪不怪。
后世的陰謀論者還說,劉徹這樣見衛青是輕慢他。
真可笑。
她從進殿前心情就一直悶不透氣,此刻面上不免帶出來一點。劉徹看她就跟看稀奇一樣“誰給你臉色了”
“沒有沒有。”江陵月搖頭,連忙調整了表情。
她暗暗告誡自己,這可是御前。
心情再不好,也不能對著劉徹擺臉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