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只能捏著鼻子用。
衛青和霍去病,仿佛象征著劉徹一朝的武運,當他們離開之后,大漢便如同一只虛弱、疲敝無比的巨獸,再也不復元狩年間的威風凜凜、所向披靡。
頂著巨大的傷亡,李廣利慘勝大宛,榮封海西侯,邑八千戶。儼然是下一個衛氏。
李家人一時風頭無二,劉徹卻飄在空中,看得眉頭直皺另一個他這般恩榮李家,讓太子該如何自處
更讓劉徹皺眉的是,堂堂衛氏,許多人臻于富貴,卻碌碌無能,圍繞在太子身邊當吸血鬼。偌大的朝堂上,能給太子撐場面的人,也就一個他的姨父,丞相公孫賀。
而公孫賀,明明是早就被他淘汰出局,打發去守衛邊疆的人。
他不禁痛罵另一個劉徹老糊涂,放任這樣的場面繼續下去,早晚會出事的
沒想到,果真出事了。
始作俑者不是李氏,竟是他自己。
劉徹眼睜睜地看著另一個自己病中糊涂,竟相信了巫蠱鎮魘的說辭,把兩個親生女兒毫不留情地處死。繼而相信了江充常融的鬼話,相信了太子意欲對他不軌。
于是,他放任這群人去清算皇后和太子,以至于后者不得已起兵反抗。李氏和劉屈氂更是從中作梗,長安城的血色蔓延了整整五日,堂堂大漢的都城成為了一座死地。
劉徹在空中冷眼旁觀,忍不住去問另一個甘泉宮中,垂垂老矣的他。
你是真的不知道,放任宦官酷吏搜宮,會發生什么嗎
你是只想清除衛氏的毒瘤,還是果真對太子本人有所不滿
劉徹試圖代入另一個自己,發現連他也不能回答。
可惜,現在的他只是一道游魂,什么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滿頭白發的衛子夫面對廢后詔書,一臉平靜而決絕地自盡。
看著他放在心尖上的太子被迫逃亡出長安,吃糠咽菜一個月有余,最終被他的人生生逼死在湖縣。
看著出生不足一年的皇曾孫被迫入獄,幾度險象環生,若非被好心人救下,也要在有心人的算計之下命喪黃泉。
劉徹倏然驚醒。
他甚至沒看到自己的死期,就醒了過來,但他對那也無甚關心了。
掐指一算,劉據三十七歲之時他已經六十歲有余,眼見著還有活頭,遠遠超出先祖們的平均壽命。
劉徹本該高興的。
這一刻,卻頭一回質疑了自己。是不是壽命太久也不是一件好事,時光難道真的會消磨父子之間的情分,使彼此變為陌生人
劉徹躺在床榻上,大口喘氣。
“陛下”
身側的衛子夫,掙扎著睜開了眼睛。她一貫覺淺,只被劉徹的幾個翻身就驚醒了。
陛下可是還在憂心去病heihei不對啊,去病不是說已經沒事了么”
半夜驚醒的衛子夫理智還沒完全歸位,說出的話也迷糊糊的,不復從前的滴水不漏。
在昏暗的燭火之中,劉徹凝望著這張熟悉的美人面,沉默了良久。
夢中那張蒼老的、滿是皺紋的臉一瞬浮現在眼前。即使被逼入了死局,也是滿臉的平靜決絕。
面對廢后的詔書,她竟然那么平靜地選擇了自裁,干脆利落、不留痕跡。
從前的劉徹,只覺衛子夫和她的弟弟性情并不肖似。一者性格溫柔如水,一者在戰場上說一不二、所向披靡。
然而他卻忽略了,大將軍在平日對待周圍的人,亦是溫柔體貼得不像話,與其姐如出一轍。還有衛子夫,當她被迫舉兵時,亦是透出了骨子里的剛烈果決。
還有太子從前他還覺得據兒性格過于平和仁弱
他們的身上,究竟流著衛氏的血啊
昏暗的燭火映在他那張復雜的側臉上,劉徹又是幽幽的一嘆。
明明知道這對母子未來會造反,可是面對這張熟悉的柔美面容時,他卻生不出一點怨怪、警惕之情來。
嗯,畢竟是“劉徹”先動手的。
劉徹堅決不承認那個甘泉宮的老糊涂是未來的他,他早就對修仙沒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