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臥室傳來嬰孩的啼哭聲。
祁頌動作一頓,把筆記本放在書架上,隨即迅速趕回臥室。
她伸手將嬰兒床上的小孩兒小心抱進懷里,溫柔撫了撫背,啞聲輕哄“沒事,媽媽在呢。”
桃桃趴在她懷里,細細嗚咽幾聲后漸漸不哭了。
桃桃很黏人,每次醒來看不見她就會哭。她也很黏桃桃,否則根本無法活下去。
很多年前,她剛成年的那個夏天,郁落在病床上長久昏迷不醒。
當時的她決定dashdash如果郁落某天離開,她也會立即追隨而去,永遠不要生活在沒有郁落的世界里。
那樣也算是一種圓滿的幸福。
然而造化弄人,如今她已經不具備這種自由。
她們的女兒才幾個月大。
郁落曾以那般憧憬的眸光展望桃桃的一生dashdash在肚子里就被期待,出生之后始終被包容和鼓勵,在被愛里自信勇敢,永遠擁有充足的底氣。
而如果現在就讓桃桃成為失去雙親的孤兒,祁頌又有什么顏面去見郁落呢
撫養照顧女兒已經成為她存活的唯一信念。
祁頌抱著桃桃經過書房。在那里,她常常練字,把郁落的字體融進自己的字跡里。如果她的一切全部都融有郁落的影子,算不算郁落仍然活著,與她同壽。
她最終來到影音室,坐在自己以前每次和郁落一起看電影的地毯上。
輕按遙控,前方巨大的白色幕布上投影了郁落的最后一部電影。
這部電影在她去世三個月后才上映,還讓郁落獲得了又一座金獎。
祁頌替她去電影節領獎。
聚光燈灑在她的身上,影子落在她的腳邊,顯得很孤獨。
萬眾矚目中發表獲獎感言時,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哽咽著緩慢說了一句話
希望大家不要忘記郁落。”
深深鞠躬后離開。
那也是祁頌最后一次出現在大眾眼前。她從此在娛樂圈銷聲匿跡。
此時,郁落鮮活生動的眉眼在電影里如四月春風,清潤又溫柔。
祁頌坐在地毯上,緊咬下唇。眼睛不斷被淚水模糊,她反復用力擦去眼淚,眼尾肌膚都被摩挲得通紅,卻仍是一瞬不瞬地看著。
每在這種時刻,心里的血肉總是如被鈍刀一寸一寸磨得澀痛,鮮血從中汩汩流出來。
卻又因為能看到郁落的面容而感受到一點幸福。
只為這一點虛幻的、一戳就破的、轉瞬即逝的幸福,她甘愿把血流盡。
“媽咪”
懷里嬰孩的小手指著畫面里郁落的臉,忽然含糊地喊了一聲。
祁頌從顫抖里渾身僵住。
她胡亂抹了淚,壓抑發沉的呼吸,低頭看著桃桃“你、你說什么”
桃桃眨了眨眼,一時沒再說話。
等電影再度跳轉到郁落出場的畫面,她的手指指向郁落,這次糯糯的嗓音變得堅定了一些“媽咪。”
剎那間,祁頌的淚水再度洶涌地淌下來,浸潤她緊抿的唇角。
她抱緊桃桃,身體因隱忍泣聲而不住發抖,半晌才點點頭,憋出幾個字“好孩子。”
她不怎么教桃桃叫自己“媽媽”,卻經常拿著郁落的照片,告訴桃桃那是“媽咪”。
因此桃桃人生第一次開口說話,便是“媽咪”。
今天是祁頌這近一年來最高興的一天。或是唯一高興的一天。
她決定等自己死了以后去找郁落時,一定要把這個事情好好地、驕傲地告訴郁落。
郁落也一定會很開心。
“是的,她就是你的媽咪。”她最后緩緩地撫摸桃桃的腦袋。
“而你是媽咪最親愛的寶貝。”
默了默,她軟弱地將臉埋在桃桃的頸窩,低低哽咽
“我也是。”
祁頌能感覺到自己的心理狀況出現了問題。
她看待世界的心態已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走在路上,看見每一個平凡地活著的人,她都總是失魂落魄地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