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四個小廝,只有豐安一人能在樓上做事,蓋因他最受李龍,月池之父李大雄的器重,故而能在二樓這個專為富豪文人打造的聚會之所露臉賣乖。此地皆是小間雅座,素壁曲屏,左右還有書畫楹聯,清潔雅致。
豐安本來正在往薰爐中添香,聽到下面幾人稀稀拉拉一聲大哥,忙在欄桿處露出頭來,殷切道“哥兒是要進學去么,小的早就吩咐外廚備了些早點,哥兒用過再去吧。”
說實話,豐安生得并不丑陋,膚色黝黑,平頭正臉,頭戴桃尖帽,青布直綴,整個人瞧著干凈整潔,只是那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過于靈活,這在李龍看來,想起他幫自家那糊涂爹做的事,就是賊眉鼠眼,一臉奸猾。
他斥道“要你在這里無事獻殷勤,你這溜須拍馬的功夫,在那鴇兒處賣弄便夠了還不快滾開,獐頭鼠目,形容猥瑣,沒得讓人作嘔”
語罷,他就大步流星走了出去。豐安無端吃了一頓排頭,正羞惱間,就見幾個同伴撲哧一聲笑出來,對著他指指點點,口里嘲笑不斷。
壽安將抹布丟進木盆里樂不可支“瞧瞧他平時那輕狂樣,今日又挨罵了不是,這啊,就叫拍馬屁拍到馬腿上。”
明安放下銅壺后就接口道“不知他在哪里灌下的迷魂藥,還真以為給爹拉皮條拉一個小桃紅后,自己就是主兒了呢”
就連年紀最小的平安掛好酒望后也進來道“呸,他做夢呢,只要哥在一天,那小桃紅就進不了咱家門一步”
豐安聽了這一篇話,眼見出言嘲諷者皆是平時有隙之人,心下又氣又臊,有心發作,又恐雙拳難敵四手,他眼珠一轉,抬腳就往內廚來。
原來龍鳳店的廚房分為外廚和內廚。以前店鋪尚小時,所有菜品自然由月池一人包干。但是隨著來客越來越多,就算是摳門扒皮如李大雄也意識到,就算這死丫頭沒日沒夜地做,也做不出那么多東西,他這才請了幾個婆子在廚下給月池打下手。此時就是一群人在此間廚房做事。
直到三年前,月池外逃事發后,李大雄氣急敗壞,按他的原話就是“真該將這不孝女送去沉塘,但念在父女之情,還是給她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因此,他這才在內宅另辟了一間內廚,將月池鎖在其中,每有頭有臉的達官顯貴光顧時,便由她動手做菜。月池三年來,就在此地做牛做馬,不見天日,平日說話的人也只有李大雄、李龍和豐安三人。李大雄令人作嘔,而這個豐安,在哥哥處受了氣,便到妹妹這里來,又怎會是什么好東西
豐安氣洶洶走到內廚,走到窗前就見正專心干活的月池。她黑油油的頭發松松綰成發髻,并無任何飾物,卻更襯得黛青的眉,雪白的臉。她端起牛乳倒進鐵鍋之中,手指的顏色竟與牛乳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