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委婉地問道“那您接下來是打算去投靠您的親友,還是去”
唐伯虎擺擺手道“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寄人籬下,我思來想去,打算賣畫為生。”
月池看著這滿地的畫缸,道“我看得出您的確很努力了。”
她心下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他還愿意賣畫,能有這個想法,而不是死守氣節,就有很多回旋的余地。更何況,這是唐伯虎的畫,那可是月池皺眉,她忽然想到了鶯兒的那句話,以前他的畫或許價值不菲,可現在他的名聲臭了,就算畫得再好,那些士人也不愿收藏。他或許只能將這些費盡心血的畫卷賣給根本不懂行的俗人,說不定還賣不出幾個錢。明珠暗投,美玉蒙塵,莫過于如此了。沈九娘之所以想著偷偷拿出自己的家私替他買房置業,恐怕也是因為不忍心她所愛慕之人的心血被這樣糟蹋。
不過,即便已落魄至此,他面上卻還有心思開玩笑“怎么樣,你那馬什么師父能不能扭轉乾坤,救我一救”
月池挑挑眉“待我今晚托夢問問他老人家。到時候,我們再談。”
唐伯虎大笑出聲,月池正要告辭時,他卻叫住她道“唐某如今雖不似過往,但也還有一二知交好友。唐某敢以性命擔保,他們的人品都是值得信賴的。姑娘如不嫌棄,唐某便假稱你是我的遠方侄女,托他們幫忙,替你找一個好人家,把你嫁過去。就是不知姑娘你意下如何”
月池轉頭回敬道“您還真是,自己泥菩薩過江都自身難保了,還想著幫我打算。實話與您說,我情愿一生易釵而弁,也不愿講究什么三從四德,做一個賢妻良母。與其讓我嫁人,不如叫我立刻抹了脖子。您不必憂心,您是救困扶危,疏財仗義,我也不會無情無義,袖手旁觀。再說了,還有我師父呢,總會有辦法的。”
話雖是這么說,可被皇權判了上升入官僚階層的死刑,就算是馬克思真來了也回天乏術。月池思來想去,為今之計,就是想想怎么打理畫店了。畢竟,解元公這類不通庶務的老爺,估計不怎么會做這種事。她開始動筆寫策劃書,有著前世的知識加上開起龍鳳店的經驗,她是輕車熟路,下筆千言。可當她真個寫完大致框架后,望著墨跡未干的宣紙,她卻又遲疑了。她有多不想嫁人,唐伯虎就有多不想賣畫,哪怕享再多的榮華富貴也一樣。的確,人為了活命的時候,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可是在有選擇機會的條件下,真的要毫無掙扎地低頭嗎
月池這邊陷入了沉思,而另一廂,唐伯虎卻與沈九娘談起了她的事。沈九娘道“這位李小相公生得如寶似玉,妾身虛活了二十余載,還從未見過這么俊俏的孩子。按理說他應是出身不凡,可他又主動提出在船上做廚役,并且明知妾身的身份,卻還愿意以姨呼之。這就又讓妾身疑惑起來。”
唐伯虎干笑兩聲道“這有什么好疑惑的,縱然一窮二白,也能腹有詩書氣自華呀。至于稱呼問題,真名士自風流,反而不似那些酸儒,計較繁文縟節。”
沈九娘看向他道“這么說,您是看重他的學問與風度,這才愿意收留他。”
唐伯虎道“這是自然。”
沈九娘又問“那您與他談了這么久,可知曉他的來歷了”
唐伯虎欲言又止,他想到剛剛月池斬釘截鐵之語,到底還是把話咽了下去,改口道“他是青陽縣人士,家里靠種地為生。他現今還在讀書,身上并無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