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好整以暇地看著華曙,等待著他的反擊,誰知先于他一步發作的竟然是方御史。他重哼一聲“你不過十來歲,又讀過幾本書,就敢如此張狂,恃才妄為”
華曙的面色立時由青白轉為紅潤,他得意洋洋地看向月池,月池眉心也是一跳,他既然知道慧眼是在罵人,就證明適才與華曙的爭執他全程都目睹了,既如此,又怎么會月池攔住了正要辯解的唐伯虎,轉而對方御史拱手一禮道“學生才疏學淺,進學尚短,只堪堪讀完論語而已。”
方御史心下驚異不已,進學尚短就能有如此捷才,如果他沒有撒謊,那么此人天資聰慧,實在世所罕見。不過,正因如此,就越需要有嚴師加以雕琢,避免他因驕傲自大,以至于出現傷仲永的悲劇。想到此處,他面色越發嚴肅,硬聲道“既如此,豈不聞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
這句話的意思是君子安詳舒泰,卻不驕傲凌人;小人驕傲凌人,卻不安詳舒泰。月池略一沉吟,他對她的兩句批評都提及了張狂傲慢之語,似乎他并不是覺得她對華曙所作所為不對,只是覺得她太過張揚。
月池思索片刻答道“學生受教了,是學生太過計較,失了君子風度。為人當寬大為懷,不為已甚。”
果不其然,方御史見她受教,便捋須點點頭,接著去品評下一個人。華曙趁此機會跑到月池面前耀武揚威,他低叱道“叫你小子胡言亂語,竟敢欺辱到你爺爺頭上來”
月池一時失笑“華大爺,您莫不是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連不為己甚的意思都全然忘記了嗎”
華曙一怔,不為己甚出自孟子離婁下,原句為“仲尼不為已甚者。”指孔子對人的責備或處罰總是適可而止。這句用到此處,方御史還點頭認可,擺明是方御史實際認為犯錯的是他,但是李越應該寬厚待人,不應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
華曙的臉先是漲得通紅,而后又泛起了茄子般的紫色。他無禮在先,技不如人,又顯得無能在后,最糟心的事他的對手還只是一個十來歲的黃毛小子,這簡直是一下把他的面子與里子都揭了
華曙環顧四周,察覺到眾人或看熱鬧或看笑話的眼神,只覺心頭一股火氣上涌,燒得他五內俱熱,躁動不安。他實在不能再呆在這里,讓人當猴戲看了方御史與曹知府正含笑點評時,就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們二人愕然抬頭,就看到了華曙飛揚的背影。方御史一下就沉下臉來,當即道“此子真是無禮之至。都怪老夫不應念在故交情分,邀他來此。”
月池則與唐伯虎對視一眼,眼底都是輕松愉快。而與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貞筠與婉儀的驚慌失措,因為華曙氣急之下只顧抄近路,居然踐踏草地,剛好從花叢旁經過。婉儀顫聲道“他應該沒有看見我們吧。”
貞筠此時也沒有適才的從容,這也難怪,偷看外男與被外男看到完全是天差地別。她慘白著臉道“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婉儀似小雞啄米一般點頭,兩姐妹忙彎著腰快步走了出去。這動作不小,正被庭院中的幾個男子看個正著,有一個悄聲道“這是方御史家的丫鬟嗎,怎么鬼鬼祟祟的”
另一個也有些疑心“莫不是小偷”
他們忙喚過前面一人“夏兄,夏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