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閣中,沈九娘攬鏡自照,看著重新妝點一新的自己,卻淌下了兩行清淚。她早知道,早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入唐家的門庭,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她還是忍不住心如刀絞。“不要再想他了。”她對自己說,“就把他當成年少時的一個夢,人只要無愧于心就夠了,若貪圖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得到的只能是痛苦。”
她正恍惚間,就聽到門外媽媽的呼喚“九娘,快出來,這么多天不見,你也不與姐妹們敘敘舊”
沈九娘苦笑一聲,推門出去,正碰興高采烈上樓來的鶯兒。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對鶯兒道“新簪子很好看。”
這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可誰知鶯兒聽了之后卻臉色大變,驚慌失措,甚至立時就將簪子拔下了藏到身后。沈九娘一怔“你這是怎么了”
沈九娘本以為八成是鶯兒一時糊涂,偷了東西,誰知再三逼問之下,她闖下的竟是比這更嚴重十倍的禍患。知道真相后的沈九娘,一時頭暈目眩,指著鶯兒的手指都在顫抖。
鶯兒畢竟是個小丫頭,為著錢財做出這等事,已是嚇得瑟瑟發抖,此刻更是抱著沈九娘的腿哀求道“娘子,娘子,求娘子饒了我吧。我愿意把他給我的錢都獻給娘子,那姓唐的薄情寡義,您不能為一個負心漢辜負我們這么多年的情義吶”
九娘咬牙道“黑是黑,白是白,豈能因私情而眛良心,即便唐相公對不起我,李小相公又何辜呢你讓開”
說著,她就叫人來把鶯兒押住,又向鴇母以鶯兒私當首飾的名義告假出來。剛到桃花庵,眼見一片凌亂,九娘便知大事不好,于是又急匆匆向方御史家趕去。只是真到了方府時,她心底卻是一片茫然。她乃娼妓之身,御史老爺說不定連門都不會讓她進,更何況口說無憑,她要怎么說動盛怒的方御史呢
正焦心間,她腦海中驀然浮現出月池說過的話語借勢而為。她不行,并不代表其他人不行。于是,她打定主意,速速趕往府衙。誰知又被衙役攔在門口,她正與衙役糾纏時,就見曹知府正送另一人出門來。
沈九娘如見菩薩親臨,當下大喊道“知府老爺,知府老爺,求您救救唐解元吧”
曹知府與他身旁那人一聽唐解元,便齊齊看過來,沈九娘因而才有上前陳辭的機會。她連頭都不敢抬,極力平復心緒,磕磕巴巴地將她的丫鬟因收人錢財,嫁禍唐伯虎與李越的事和盤托出。
說到最后,她已是語無倫次,淚流滿面“賤妾適才趕去桃花庵,那里、那里簡直是他們一定是被方御史派人抓走了,求府尊救救他,救救他吧”
曹知府聞言也面露急色,不過他不敢擅作主張,而是看向身旁之人請示道“錢公公,您看”
沈九娘只聽到一把尖細的公鴨嗓“唐伯虎為謀上進,趕你回到妓院,你就不怨他嗎,竟然為他連府衙都敢闖”
沈九娘一驚,她抬頭看到一個干瘦的老頭,穿著一件織錦斗牛服,頭戴一頂竹絲為胎的鋼叉帽,面白無須,竟然是一個太監。能讓一府主事如此禮遇的,必是個大太監。她要小心應對,不能給唐相公招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