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昏迷時,貞筠的兩彎月眉也緊緊蹙起,似象牙的光潔額頭上汗珠如豆粒順著鬢角滾落。月池一面替她拭汗,一面苦思冥想。她從穿越到這里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被神明眷顧之人。如果上蒼對她有一星半點的憐憫之意,就不會讓她從和平安定的二十一世紀穿越到五百年前來。她本以為賊老天折磨她十年已是夠了,誰曾想到,還能有這種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破事它還敢再不公、再惡心人一點嗎事實證明,它當然敢。
貞筠終于被噩夢折磨驚醒了,她像一條脫水的鯉魚,霍然起身,拼命掙扎。月池一驚,她連忙使勁按住她“安靜些,你怎么了”
貞筠聽到她的聲音,空洞無神的雙眼終于找到了焦距,她將月池的手攥得生疼“怎么辦這可怎么辦吶要不我們”
月池急急掩住她的嘴,她掙扎了幾下,突然想到了什么,極度的驚恐攫住了她的心神。月池雙耳中也是一陣轟鳴,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思電轉“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你放心,我們現在就給岳父大人修書一封,向他再求求情。”
貞筠連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她呆呆地望著月池,仿佛成了一尊泥塑木雕。月池又將她按回到了枕上,和煦道“睡吧,不要擔心那么多,這按理說是大喜事啊,只要我好好表現,你所擔心的那些說不定根本都不會發生。”
語罷,她輕輕地吹熄了燭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在屋內一片黑暗后,她方死死咬住了被子,心緒翻滾,一夜未眠。第二天,她用冷水洗了洗臉,仍舊著那身雨過天青的衣裳,隨來接她的太監入宮謝恩。
這次因一切已定,弘治帝選擇在文華殿接見她與張奕。弘治帝一向是個隨和的皇帝,更何況面前的兩個少年與兒子的年紀相差無幾。他開口勉勵了幾句,又各自賜了文房四寶和一套宮制新書。張奕與月池俯首聆訓之后,又叩首謝恩。弘治帝笑了笑,示意他們平身“免禮。對了,還有一件事,皇后體恤,不忍你們小小年紀,每日奔波,南三所處屋舍眾多,正好收拾幾間,讓你們住下。”
張奕自然知道,這是他姑母為他而提,李越不過是個添頭,即便他心里不大樂意,但也不能掃皇后姑母的面子,他當下謝恩。與他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動作慢上一拍的月池。一直沉默的朱厚照定定看著她,只見她跪下謝罪道“多謝萬歲與娘娘的恩典,臣感激涕零之至,只是臣惶恐,恐要辜負萬歲娘娘的好意。”
蕭敬與王岳眼底劃過一道驚疑。弘治帝也有些訝異,他溫言問道“怎么,你是有什么難處嗎”
月池俯首道“萬歲容稟,臣已然婚配,拙荊方氏此次也隨臣入京瞧病。因奸人陷害,岳父誤解,岳家迄今已將拙荊除名,拙荊為此日夜憂懼,惶恐不安,因此已抑郁在心。臣有幸得入東宮,拙荊卻因己聲名有失,不喜反愁。臣擔心若臣長久在外,她獨自在家,會出什么意外,故而冒死懇求萬歲,允臣朝入暮歸。”
弘治帝自己就對皇后極為尊重,聽了這番話,不僅不覺被冒犯,反而還心生認同,覺此人果然有情有義,他微微頜首道“此乃人之常情,朕豈有不允之理。只是,你新入京城,又無親朋,可有住所”
月池心下訝異,她這番話就是為了將貞筠昨日的失態圓過去,怎么聽皇帝的意思,他像根本不放在心上一般,莫非根本沒有人監視她還是說幕后主使另有其人圣駕面前,月池只得按下疑惑,先行道謝后又搖搖頭,王岳在一旁道“萬歲放心,此事交由奴才來辦,必定妥妥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