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平日里多看他一眼都煩,可這樣十萬火急的時候見他來,月池也不由松了一口氣。楊氏見他到了,方覺死里逃生,一時悲喜交織,涕泗橫流。她即刻掙開月池,跌跌撞撞地撲了上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抱住朱厚照就開始嚎啕大哭。氣勢洶洶的坤寧宮侍從們亦同被放了氣的充氣玩偶一樣,漸漸塌軟下來,最終伏在地上縮成一團。
朱厚照滿腔的怒火,在這群奴才們的瑟瑟發抖中,就像兜頭被澆了一盆冰水一樣,忽的一聲熄滅了,只留下被燒得支離的心的殘骸,與一生揮之不去的陰影。他對被王岳請來的弘治帝道“還請父皇將這群惡犬帶回坤寧宮,兒臣還要命侍衛安排楊嬤嬤返鄉。”
弘治帝瞧著這場鬧劇,又是一聲長嘆“賜楊氏紋銀百兩,良田五十畝,讓她安度晚年。”
楊氏如夢初醒,磕頭謝恩如搗蒜。她在謝過弘治帝后,想再對朱厚照說些什么,誰知,待她抬頭之時,太子已然遠遠離開了。她望著他頭也不回的背影木在當場。她的心里一片翻江倒海,嘴唇卻像被漿糊黏住了一樣,有心想說些什么,到底什么都說不出來,萬般的感激、愧疚、不忍最終化作了淚水,汩汩流下。
月池沒心思再留在此處耽擱,她同朱厚照一道回了端本宮后,就要告退。此時揮退了旁人的朱厚照方注意到她,他皺眉道“孤救了你一命,你連個謝字都沒有”
月池拱手一禮道“殿下救命之恩臣自然銘感五內,只是因今日拼死帶楊嬤嬤出來,驚嚇過度一時忘記了,還請殿下恕罪。”
朱厚照坐直身子道“聽說唐伯虎的父親是商人”
月池抬眼,不解他是何意“正是。”
朱厚照道“你是不是也同你師公學過一兩手生意經,否則,你這算盤因何打得如此之精”
月池道“殿下謬贊了,臣亦有回報殿下之心,只可惜今日出門匆忙,一時忘了帶鼻煙壺。”
朱厚照被氣得跳起來,他指著她的鼻子道“你、你、你這個”
月池眼睜睜地看著他眼圈越來越紅,一滴淚順著他的腮邊滑落,他像是被淚水燙了一般,極力咬著下唇要把眼淚忍回去,同時,為了表明自己的氣勢,他還瞪大眼睛恨恨地看著她。
月池“”又把人氣哭了,這穿著一身黃,還真像一只炸毛的大橘。
今日與生母恩斷義絕,乳母天各一方,心中難受也是常理。月池想了想,又大發慈悲,她開口道“相傳東坡居士學禪時,做了一首詩偈,請佛印禪師指教。偈云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誰知,佛印看過之后,只批了兩個字放屁。”
朱厚照還以為她在賣什么關子,冷不防聽她說了放屁二字。她生得如姑射神人,何曾說過這種話,當下他的注意力就被吸引過去了,只聽月池又道“蘇東坡聞言勃然大怒,當即乘船渡江去去佛印寺中質問,誰知到了江天寺,卻吃了閉門羹。佛印只遞了一張紙條出來,上面也寫了一句詩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
噗朱厚照一下便收了淚,嘴角忍不住便要翹起,可他又覺失了面子,當下肅容道“你以為隨便說些逸聞就能抵消你的罪過了嗎,孤覺得一點兒都不好笑”
月池悠悠道“是嗎,那臣再講一個吧。”
朱厚照坐了回去“那孤就姑且再聽聽。”實際,他心里想聽得不得了,耳朵都要豎起來了。
月池有心奚落這個不知好歹的家伙“從前有一只小豕上街游玩”
朱厚照打斷道“小豕不就是豬嗎,豬也能上街游玩”
月池從善如流“從前有一只小豕精上街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