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胄擺擺手“蘇翁不過苦中作樂罷了。瓊州天氣酷熱難耐,暴雨時時滂沱而下,這就不提了。最糟糕的是匪禍與官禍。就說圣上登基以來,弘治四年、六年、七年與十二年,均有番寇上岸燒殺搶奪,有時還發生過焚毀縣城的慘劇,還有盜匪將人擄劫賣到扶桑的情況出現。”
朱厚照不虞道“瓊州兵備道和衛所呢,難不成是吃白飯的”
唐胄道“諸位老爺都很盡心,只是老爺手下的附屬官吏,多盤剝百姓。”
朱厚照道“你已是舉人,難不成連你家都不能幸免”
唐胄長嘆一聲“三節四禮,缺一不可。如路過我家,我們還得殺豬宰羊,好生款待。舉人又如何,在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還不如一個手下有兵的小武官。”
朱厚照問道“就不能與之據理力爭嗎”
唐胄搖搖頭“在下上有老下有小,實不敢冒此風險。沒有官職,到底落了下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朱厚照道“即便有了官職,若只是個芝麻官,還不如大員的家奴得臉,一樣得卑躬屈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些愁苦,是到了哪里都避不開的。”
唐胄點點頭“公子說得是,所以說,世上的田園之樂,恐只有去五柳先生的詩文中尋了。若在現世妄圖遺世獨立,不過癡人說夢罷了。”
月池只覺面上狠狠挨了一記,待唐胄走后,她都沒回過神來。朱厚照見狀笑道“怎么,現下不嚷著要回蘇州了對了,孤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師父唐伯虎,進府學當小吏了,專管孤的那些表哥表弟。”
月池一驚“你做的”
朱厚照大笑出聲“孤可沒那么無聊,是你的好岳父覺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不過你放心,他做得還不錯,并沒有人為難他。李越,你自詡聰明,倒來說說看,唐伯虎這般得臉,是仗誰的勢。”
月池的心沉沉地落下去。她走到窗邊,茶樓的老板正將一堆殘渣剩飯丟到墻角,一群流浪狗沖將上來,竭力爭搶。中間有一只瘸了腿的狗落到了最后,可仍不放棄,它嘴里嗚咽著,跌跌撞撞地往里撞,希望能得到一點點果腹之物。
朱厚照不知何時立到了她身邊,他道“連狗都知道活命,人卻始終認不清現實。你真以為,你回去之后就能安閑度日了唐伯虎被判作弊,又娶了青樓女子,而你公然得罪提學御史,還娶了聲名盡毀的方氏,如不是你積了八輩子的德進了宮,你們全家早就被華曙之輩磋磨而死,就連這次的謠言,八成亦有華昶的手筆。可想而知,待你被打落塵埃之后,你的命不會比那條狗好上多少。唐伯虎的仇人,你的仇人,還有張家那群人,人人都會在你身上踩上一腳。”
月池喃喃道“我以為至少做個男人就會好很多”
朱厚照忍俊不禁“男人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男人。唯有人上人,方得享如意。不爭不上進,就只能跪著過一輩子。”
桃花塢的幻夢終于打碎了,她一直力圖逃避的現實亦到了她眼前。若她真是個男人,她當然會竭力上進,可關鍵就在,她是個女人為了九族的性命,她除了回家還能做什么。如果張氏一族不去蘇州,唐伯虎沒有被拖進府學,他們完全可以隱姓埋名,在皇權難以下沉的鄉下安穩度日。又不是處處都是瓊州府,時時都有上級官吏打擾。可現在全部都毀了現下她的人生,就是返家慢慢被磋磨至死,還是留在這里一朝被發現滿門抄斬的差別。她能怎么選,她該怎么選
她怔怔地看著朱厚照,朱厚照對她揮了揮手“怎么,嚇傻了。孤先前提出的交易依然作數,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又是那一百個頭月池咬牙看著他“這事你就過不去了是嗎”
朱厚照挑挑眉“要過去亦不是不行,不過,你得從你身上剝去點東西。”
他的一字一句仿佛敲在她心上“我是君,你是臣。我為主,你為仆。你真以為你身上那幾分才智能支持你一世桀驁不馴一朝行差踏錯,便是全家萬劫不復。是跪一個人,還是跪千千萬萬個人,你自己選吧。”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抱歉,honey們,因為期末學業任務繁重,所以更新時間越發不定了,作者菌還有一個月就放寒假了,那時就會好很多,還請大家見諒,酌情養肥,捂臉,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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