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爺擔心掌管兵權的武將對皇權形成威脅,非但大肆屠殺功臣,還禁開武舉,給天下的理由是“析文武為二途,自輕天下無全材。”可實際原因為何,明眼人都心知肚明。不得不說,他老人家的設想全盤成真,甚至實現得過了頭。如今,武將豈止是不能威脅皇權,朱厚照咬牙,一群紙糊的老虎,還能威脅誰
他的父皇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不但正式開設武舉,又允許普通士兵根據軍功擢升將官,還要求地方各省向朝廷推薦將才。他本以為這至少挽回了一些本朝的軍隊頹勢,畢竟他眼中京師三大營還尚有幾分勇武在。然而,他手里的這些材料告訴他,一切都是他的錯覺,他甚至連一個能平定漕運混亂的武將都找不出來。
地方軍隊更是糟糕透頂,就連一群烏合之眾的流民,他們也需圍剿數月,還比不上李越一通瞎話。天下怎會有這等無能的廢物他想到了早年在父皇面前說下的豪言壯語,扶持武官,打壓文官,就覺臉上火辣辣的發燙。可現今局勢如此,就算那是一坨爛泥,他也得把他們扶上墻。
不同于太子這番咬牙切齒,將手中大批人事記錄移交出去的劉大夏則是難得自在快活。雖尚是金秋時節,可這位年邁的老尚書卻早早穿上了夾襖,擁著手爐在庭院里賞月。素月冰輪高懸天際,銀輝皎皎之下天空地凈,只覺心中亦是一片澄澈。劉大夏本以為今日能安閑一日,誰知又貴客上門。來人正是左春坊大學士楊廷和。
楊廷和入門見此情景,不由笑道“東山公真是好雅興,倒是不谷打擾了。”東山是劉大夏的號。
劉大夏失笑“介夫哪里話,老夫不過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半日閑罷了。你此來,可是有何要務”
楊廷和沉吟片刻道“要務談不上,只是,有一事想向您請教。”
劉大夏道“你我之間,何須吞吞吐吐,不妨直言。”
楊廷和聞言笑道“那不谷便直說了,圣上近日,是否有意整頓軍務。”
劉大夏想起此事便樂不可支“不是圣上,是太子。”
楊廷和心下咯噔一下,果然如此,可他面上卻流露出驚詫之色“太子可殿下不是一向”
劉大夏笑著搖頭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介夫何見事之晚乎咱們這位小祖宗,可算是懂事了。說來,當年任李越為伴讀,大臣們多有不虞,現今看來,還是陛下有先見之明。”
楊廷和已是日講官,自然也知太子與李越之間的官司,他嘆道“李越雖聰慧不及太子,但勝在踏實用功,自然能激起殿下的好勝之心。更為難得的是,殿下竟然還能聽進他的話。”
劉大夏嘆道“老夫算是明白了,對這位,不能直言進諫,要適時用些策略。”
楊廷和做洗耳恭聽狀“您這是何意”
劉大夏這才細說前情“想必是被漕運煩透了,又覺其中貪官污吏過多,故而生出以總兵官來整頓的心思。介夫多年考究邊防軍務,自當明了,這哪里是一人之力所能扭轉之勢。”
楊廷和嘆道“您所言甚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軍力之衰敗亦乃多方積重。若要革新,得先治宦官、文官,方能救武官。”
劉大夏連連點頭“正是,正是。可這一番話不可直言,得讓他自己去發現,所以,老夫將近年兵部的武將記錄全部送到了文華殿。”
楊廷和聞言驚道“全部那太子今晚可有得熬了。”
劉大夏笑道“說不定都要難過得睡不著了。”
楊廷和道“若真是如此,只怕過幾日就要召您問策,那時您又打算如何應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