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當下序齒,楊慎是十二月生人,月池根本不知自己這輩子是哪天生的,按前生來算,她是四月生人,便為了兄長。
三人一面品茗一面談笑風生,氣氛十分融洽。月池覺得火候差不多時,正打算開口問李夢陽例朝之事,李夢陽卻忍不住先開口道“那日早朝,百官都聞阿越之高見,迄今仍議論紛紛。國朝建立以來,還未有哪個新科進士出過這樣大的風頭,你小子,可真是好本事。”
月池做慚愧狀“我也是,一時沖動。本以為只會過數人之眼,未曾想到,竟會鬧得滿城風雨。”
這二人都是聰敏之人,聞弦歌而知雅意。李夢陽面色沉下來道“你是覺得,張御史是有意為之”
月池心道我就是這么個意思,但她嘴上卻說“張御史素有官聲,這興許是和解之意。”
李夢陽思索片刻道“不,若是真是和解,就應該等你從翰林院中修業完畢后再談其他。而不是直接把你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月池心道,巧了,我也是這么想得。
楊慎自覺當是他完成父親交代的時候了,他問道“李兄選擇都察院,可是圣上的意思”
月池略一沉吟,楊先生是要和她交換情報這事太過明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想必楊先生也只是想從她這個當事人這里確認一下。她點點頭。
楊慎一怔,又被父親料中了。他在家已經練習多次,是以說得十分流暢“圣上雖英明神武,雄才偉略,但還是操之過急了。孟子有言,為政不難,不得罪于巨室。若真要中流擊水,精兵強將、秀士能臣缺一不可。可如今,萬歲于這二者,都有所欠缺。若貿然動作,恐步熙寧后塵。”
熙寧是宋神宗的年號,這是指代轟轟烈烈的王安石變法。王安石力圖改變宋朝積貧積弱的現狀,卻因觸犯既得利階層的利益,起于轟轟烈烈,最終卻付諸流水,空留余恨。
這一句,既是告誡,也是試探。楊廷和借其子楊慎之口,想通過她試探朱厚照真正的心意。聰敏如楊廷和,也不確定,這位年輕的帝王是一時心血來潮,還是真下定決定要做中興之主。
月池答道“謝楊先生,李越謹受教。”
李夢陽正想笑道,剛剛還說是做兄弟,怎么如今又喚起先生來。可話未出口,他就回過神來,李越是在謝楊學士,這番話是楊學士的意思
楊慎也是一愣,他隨即道“難怪家父對李兄贊賞有加,李兄當真有七竅玲瓏心。”
月池不由莞爾“彼此彼此。”
三人又相視一笑,正事辦完,這才有心思吃點心。楊慎夾起一塊白米糕,問道“這是白糖糕嗎”
月池道“差不多。”
楊慎一口咬下,糯粉既松且軟,卻不是很甜,他剛剛嚼了幾下,就覺察到中間的玄機“這有夾層”雪白的白糕中竟然有兩個夾層,一層是微黃的糖霜,順滑如絲,另一層則是炒得脆香的松仁屑子。在滑膩溫柔之后,又有果仁的滿口生香。
李夢陽笑道“這又是你想出來的新點心”
月池搖搖頭“這是蘇州的三層玉帶糕。我不過是略略改良而已。”
楊慎神往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真想去西湖看看。”
月池正準備接話,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這聲響,這頻率,月池忽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坐著不動,楊慎有些遲疑,他起身準備去開門。月池忙攔住他,她長嘆一口氣“賢弟且坐,還是我去吧。”
李夢陽道“你如今也有功名,也該養幾個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