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搖搖頭,正要回答間,忽而發覺已到了內院,他道“我們還是先進去看看。”
說話間,孩童的慟哭如箭矢般刺破沉悶的氛圍。月池的心仿佛被猛獸的鐵齒所噬,她面色發白,一時竟然裹足不前。王陽明回身看她,她這才深吸一口氣,抬腳走了進去。她轉過碧紗櫥,看到了三個遍體鱗傷的孩子,那些深深淺淺的猩紅,如一把尖利的雪刃狠狠扎進了她的眼眶中,輕而易舉地刺破她的虹膜,穿透進眼球的深處,血色在她的視野中蔓延開來,漸漸的,觸目所及,盡是血流殷地。
直到此刻,那些早已湮沒在故紙堆里的刀光劍影、尸山血海,才透過孩子眼鼻盡毀的臉頰,搖搖欲墜的手指,真真切切地展露在她的眼前。馬克思曾說“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著血和骯臟的東西。”可權力降臨人世時,那高高的寶座下又何嘗不是累累白骨她也漸漸從一個自由人,成為寶座下的血肉支撐。
無言的尖叫和激蕩的情緒在月池的胸中不斷地撞擊,仿佛要撞碎她的胸腔,撕開她的肚腸。月池感到一陣絞痛,她此刻才明白王陽明和戴珊讓她到此處來的原因,這是陽謀。他們早知,尚有幾分良知的李越,在面臨此情此景時,不可能無動于衷。
良久,她才將情緒平復下來,開始和戴灝聊天。在盡量安撫戴灝之后,她要來了紙筆,開始試探性地詢問貨郎的容貌。提及害他們至此的兇手,戴灝明顯打了個寒戰,可他還是強忍著畏懼向月池斷斷續續地描述“他大概四五十歲,他有胡子眼睛是三角形的”
月池飛快在宣紙上畫了一對眼睛“是這樣”
戴灝看了一眼,眉頭緊皺“好像要更圓一些。”
“是眼頭,還是眼尾更圓”月池提筆詢問,“慢慢想,不著急,關鍵是要準確。”
戴灝仔細思忖過后道“是眼頭。”
兩人就這般一問一答,中間戴灝還小睡了片刻,到日落西山時才畫完了整張人像。戴灝看著畫像又忍不住哭出聲來“就是他。”
聞訊趕來的戴禮是又驚又喜“李御史竟然有如此絕技,是了,您的授業恩師是唐伯虎啊。這下好了,不愁抓不到兇手了。”
月池與王陽明卻對視了一眼,他們看著畫像上的大胡子不由苦笑。這明顯是喬裝改扮過的。隨后,他們又一一向附近胡同里的人詢問,的確有人看到了那貨郎,可沒有一個人能指出他離開的確切方向。至于貨郎所售煙花的殘骸,他們走訪了好幾個鋪子,也沒有師傅能說出來歷。
折騰了半天于案情一無所獲,反而等來了一場雨。月池和王陽明坐在涼亭中休息,秋雨瀟瀟而下,亭外的竹葉傳來沙沙的聲響,好似有無數只蠶在大口大口地吞吃桑葉。
王陽明道“這明顯是早有準備。”
月池道“您覺得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