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以為冥頑不靈如戴珊定會再次反駁他,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戴珊卻一言不發離去了。
這位六十九歲的老御史頭重腳輕地回家去了。家中這幾日都像過年一樣喜慶,戴老夫人今日又擺了大宴。戴灝也難得出席了。自從那日大變后,他就變得沉默寡言,他坐在宴席上,慢慢地用左手夾菜。他的母親在一旁看得錐心刺骨,卻不敢動一下,深怕再次挫傷兒子的自尊心。而戴涵和戴潤的母親,則忍不住默默流淚,因為她們的孩子,早已不在了。
戴老夫人雖然也難過,但是她畢竟是一家主母,她道“哭哭啼啼作甚,涵兒和潤兒都是好孩子,此番遭了罪,菩薩一定會保佑他們再投個好胎,平平安安、富貴榮華一世。至于灝兒,做個富貴閑人有何不好,等他成人了,再給他挑一個好媳婦,一樣好好過日子。”
她的三個媳婦都應了聲是。爾頃,戴珊一腳深一腳淺地入門來,隔著屏風,女眷們都看不清老爺子的神情,只聽戴禮有些倉皇道“爹,這是怎么了難不成是案子有變”
戴珊搖了搖頭,戴禮放下心來“那就好了。可既無事,爹為何如此”
戴珊強咽下喉頭的腥甜道“沒事,爹只是,想孩子們了。”
戴灝之父聞言,忙讓把戴灝牽過來。戴珊看著殘疾的孫兒,一時老淚縱橫,廳中慟哭聲頓時連成一片。戴禮一面抹著眼淚,一面安慰老父“爹,事情已然真相大白,萬歲仁慈,必會給我們戴家一個公道,叫陳清那廝不得好死您別太傷心了,就是涵兒和潤兒在天有靈,看到您這個樣子,也于心不安吶。”
戴珊兩眼發直,喃喃道“真相、公道,真相公道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出聲“這世上,哪有什么真相,哪有什么公道啊”
一語未盡,他就嘔出一口鮮血,昏倒過去。
李東陽和月池得知這一場鬧劇,何嘗不是心有戚戚。李東陽道“皇上做得太過了,難道他真要趕盡殺絕不成。”
月池沉聲道“趕盡殺絕不至于,但是必會將他們扣在牢中,吃一番苦頭,待到這事過去了,才會放人出來。”
李東陽看向月池“可有轉圜之策”
月池長嘆一聲“請恕學生無能。”
無力感又一次攫住了她的心神,她無日不在后悔與朱厚照訂下這個賭約,雖然她心知肚明,這一切不可避免。為了君權的穩固,他會逮住任何機會,打壓文官集團。她錯在不該給他利用戴家之案的機會。
這答案其實也在李東陽意料之中,李閣老雪白的胡須微微顫動,一口白氣從他的口鼻中徐徐吐出,他道“罷了,不可再牽連無辜了。”
月池心知,作為文官之首的李東陽是打算退步了,東官廳的成立已然勢不可擋。難道她真要輸了不,不,她想起來了,她還有一張王牌還沒來得及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