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道“這是自然,我們是朝廷命官,怎會草菅人命。”
她的第一個問題就是“此地稅有幾何”
本以為問不到半個時辰,誰知足足問了快一個半時辰才勉強問完。孫老頭已是說得口干舌燥了。
月池也不好虐待老人,于是便打算收尾了“敢問老丈,可有何難處”
誰知這一句,猶如捅了馬蜂窩,孫老頭就開始義憤填膺地求青天大老爺。北方的村莊本就缺水,前幾年又突發旱災,使得水早已是稀缺資源。孫臺子村中的各大家族,為爭水鬧出過不少事端。孫老頭的兒子孫牛就因爭水和雷家人大動干戈。兩族的男丁甚至為水打得頭破血流。
孫老頭絮絮叨叨道“您是金貴人,不知道在我們這些地方,一碗土巴和一口水都是貴重得。全家都要仰仗著吃飯”
月池明白他的用意,她抽了抽嘴角“老丈是想我們幫你孫家搶水”
孫老頭老臉一紅“也不是搶,就是公平地分一下”
魯寬聽了對月池道“頭兒,這事兒插手不得。咱們只是過路人,即便如今管了,待我們離開之后,還是一切如常,指不定鬧得更厲害。”
月池微微頜首“老丈,難道紳士老爺不管這事兒嗎”
在明代待了十余年,她根本都不會問是否報官。傳統社會顯著的特征之一就是無訟,哪怕是城里也是一樣。這是一個禮治的社會,傳統規則如同經緯縱橫交錯,一個嬰孩呱呱墜地時,他就在禮治的框架中做事。禮俗的規矩早已深入他的內心。1
誰要違背規矩,他的父母、乃至先生甚至都要受到鄉老、族老的責罰。在這樣的情況下,打官司既是沒必要的,也被大家認為是可恥的。但是這種無形的禮俗也不是無所不包。前兩年的旱災就打破了原本的規矩存在的形態,使之變得不適用起來,所以又需要大家相互磨合,產生新的穩定的規矩。這個過程需要一個領頭羊。
孫老頭嘆了一口氣“原來的湯老爺住在城里去了,他管不了這檔子事啊。”
難怪還在鬧,月池正打算開口之際,遠處居然傳來了叫嚷和廝打聲。時春道“壞了,一定是他們以為老爺子被仇家綁走了”
孫老頭一聽也驚得非同小可,他連忙顫顫巍巍起身,急得眼淚都淌下來了“求老爺大發慈悲,把小老兒放回去吧我們孫家這幾年打壞了三個頂梁柱了,再打壞幾個,那可怎么得了。”
月池暗罵自己經驗不足,竟然惹出亂子來,她當機立斷,魯寬去送人回去,又讓姚猛、毛松去鄰村找一個紳士來。錦衣衛倒不覺麻煩,畢竟比起無時無刻不在作妖的萬歲爺,偶爾作一作的李御史要好伺候多了。
時春、賀一元和耿忠帶著月池找了個觀望地點,遠遠看著,就在村口的空地上,孫家的男丁拿著鋤頭、木棍把幾家姓雷的人家團團圍住。領頭的那個應該就是孫牛。孫牛指著門戶破口大罵“殺千刀的雜種,還不把我爹放出來
雷家人也不甘示弱,青壯年男子全部都跑出來,站在門口和他們對罵。但是雙方還是沒有輕易動手。月池不由問道“怎么女的不出來”
耿忠撲哧一下笑出聲來“相公,女人出來連一鋤頭都挨不下啊。”
賀一元也道“那些個長舌婦,雖然嘴巴厲害,可打起來,完全不頂用,還是得靠男人。她們最多在家里磨點三七粉,煮好飯,到時候好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