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公公正在家如坐針氈,他無時無刻不想讓李越死無葬身之地,可事到臨頭,看似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時,他反而焦躁起來。他穿著竹綠色的纻絲,端得是色澤明麗,光耀射目,在廳內卻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竄來竄去。
他在東廠的親信都被張永死死盯住,他不敢輕易調動。以往還能從御前打探一點兒消息,如今那邊也把嘴閉得同蚌殼一般。他只能讓自己的幾個家奴守在李越家附近,裝成路邊小攤里的伙計,希望能捕捉到一點兒消息。這些人等了不知道多少天,終于看到了面色鐵青的朱厚照大步流星地從李越家里沖出來。
劉瑾聽到消息后,心中只有兩個字“穩了。”
接下來,他想方設法聯系上司禮監的大太監李榮,司禮監執掌批紅,降敕批疏必會經秉筆太監之手。只要和李榮那邊打通關竅,他就能第一時間知曉皇上對李越的處置。然而,他等了許久,宮中連處置給事中和涉案御史的上喻都發了下來,其中居然沒有李越的名字。
宮中將言官擊登聞鼓界定為偽造證詞,戕害同僚,以下犯上。據俞澤供詞招供,其中還有人與世子案有所牽扯,所以圣上下旨命三法司逐一排查,掘地三尺,都要找出幕后主使。與劉瑾勾結的御史劉宇因為在事發前幾天去過六科廊,因而也被關了進去。
這下劉公公的心情,一下就由高峰跌入谷底。他以為皇上會顧念法不責眾,沒想到萬歲根本沒有把這一票人當一回事,既然都不聽話,那就都換了。他還找出了合適的理由,站在道德制高點,換得名正言順。
萬一劉宇供出他來,萬歲絕不會公開處置他,因為若證明他真如六科廊所奏是幕后主使,豈不是說明是皇上錯了,誤判了嗎但萬歲也一定不會放過他,他會忍他一段時間,到風聲過了,找個理由再把他千刀萬剮。
劉瑾想到此就不由打了個寒顫,不不不,劉宇應當不會如此不智,若他一口咬定自己摻和進來是由于義憤填膺,受了刑之后還有出來的機會,可若是招供了,那是全家都必死無疑啊。
劉瑾想到此,這才稍稍定了定神,他汗涔涔的手上青筋鼓起“還有機會,還有機會的”實在不行,還可以直接將劉宇滅口。
不過在這之前,他一定要把李越也徹底打落深淵。可他該怎么做呢就在劉公公苦思冥想之際,李榮那邊突然傳來了消息,李越上本請求外放了劉公公簡直喜出望外,這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這還不把皇爺氣死。
朱厚照的確快氣死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月池的奏本,仿佛要燒出兩個洞來。月池以非常謙卑的語氣寫得是“臣無福,近日病勢尪羸,啘嘔不斷,恐難當大任,懇請萬歲允臣外放”
谷大用膽戰心驚地偷窺朱厚照的容色,只見他死死咬著牙,雙手都在不斷地顫抖,他連聲道“好,好,好,好得很,好得很”
他一揚手,一疊光潔的箋紙嘩啦一聲飛出去,雪片一樣漫天飛舞。殿內所有的內侍宮女都跪了下來,谷大用的頭深深地伏到了地上,聲調顫得就像快繃斷的弦“萬歲息怒,萬歲息怒啊。”
大家都敏銳地感覺到不對,乾清宮近人都能拿的住朱厚照的幾分脈。皇爺就是個炮仗脾氣,怒氣雖然來得快,可也去得快,因為他是不會忍耐,也不必忍耐的,有氣一般當場就發,發過之后也就罷了,些許螻蟻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可這次不同尋常,乾清宮上的鉛云竟堆積了三四天,而今這場暴風驟雨終于到來了。
朱厚照捂住胸口,癱回到寶座上喘著粗氣,半晌方道“拿紙筆,拿紙筆來朕索性就成全了他讓他滾,滾得越遠越好”
谷大用磕頭如搗蒜,他心中暗罵,這位活祖宗,就不能消停個一時片刻嗎只是一面罵,一面還要保住李越,他和李越是利益共同體,他是李越在內廷的耳目,而李越就是他在朱厚照面前的免死金牌,如不是到了生死一刻,他是不想拆盟的。更何況,如今是李越下萬歲的臉子,可不是萬歲不想保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