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以來,月池對缿筒中的狀紙一一審查調解,依仗手中的士卒,對劣紳地主毫不容情地處置,所得的土地田產,或歸還原主,或分給勞改表現好的流民,以緩解土地緊張的壓力。流民妄為本是走投無路,鄉里鄉親雖惱恨他們影響治安,但眼見他們被抓起來做苦力,有些相熟之人還是會心生憐憫。
月池如此處置,既維護了法度,又不失人情。雖說也沒有讓大家伙的生活產生質的飛躍,但凡事都是靠同行襯托,比起一上任就刮三重地皮的其他御史,李大人已經是非常良心了。一時之間,宣化地界人人稱頌李青天之名。
這時,月池已經和楊廷和、王陽明等人商議完善了基層治理改革舉措,在這樣的條件下推行,受到的阻力就要小上許多。同時,月池還對宣府地界的官僚做好了疏通工作。
對于當地的文官,她的說辭是,韃靼連年犯邊,一旦吃了敗仗,依照法度,所有人都要吃瓜落。可咱們是文官,是拿筆桿子的,總不能上陣去拼命吧。可每次眼巴巴地被連累,也不是辦法。為今之計,就是聽從內閣各位先生的指示,盡量表現表現,讓圣上知曉咱們并非是不用心。
而對于武將,她則是說頗能理解大家的難處,這無兵無馬缺糧草的,怎么與蒙古鐵騎抗衡。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咱們只能一步步地來,攘外必先安內,先把本地的不安定分子壓制,抓出其中的奸細來,再來慢慢想法子。
在宣府眾官僚的眼中,李御史是最能揣摩圣意的近臣,他聲勢浩大來宣府,背后是誰的意思不言而喻。反正他要推行的革新只是在底層,又不會損害大家的利益,說不定還能帶來功勞,那何樂而不為呢
在眾人齊心合力下,明初的保甲制又被重新嚴格推行。月池規定,鄉里之中,每十家為一甲,每十甲為一保。甲中的十家人是一個整體,要互相監督、互相巡邏、互相幫助。每戶人家都必須在家門口樹一木牌,將家中的人口數、所從事的行業、房屋的租賃情況,乃至一天的訪客情況都要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甲中的住民會輪流承擔巡檢一職。每天酉時,負責巡邏的住戶就會查驗各家的情況,并及時將查驗結果向大家匯報,如有人在木牌上造假,或是大家發現了可疑的陌生人,那就要立刻上報。要有人隱瞞不報,一旦被查出來了,這一甲的人都要連坐。
重推保甲制是月池的想法,但這立牌連坐之策卻是王陽明先生的創制。他在信中說,邊疆局勢若真如此,為防危革弊,就不得不下猛藥。韃靼每每進犯,都是正是在糧食豐收,從邊防薄弱處殺入,如無內鬼,怎會如此
月池收到信之后,斟酌再三,蓋因這已經不是普通的整合鄉民,建立與朝廷的聯系那么簡單了。這是商君之法、嚴控之道,與現代的培育社會力量,推動多元共治截然不同。然而,每個時代都有其自身的規律,凡人只能順應,無論超前,還是滯后,帶來的都只會是失敗。
現在離馬克思出世都還有三百多年,她總不能在這會兒講民主協商吧。月池最后還是決定聽從王圣人的指導。
嚴密的保甲法一推行,就相當于在底層社會中織起天羅地網。每甲每保都登記造冊,月池手持這些文冊,就能將轄區所有人事都握于掌中。而韃靼派來的探子,也由于這樣的逐次排查,很快連藏身之地都無,他們慌亂之下,匆忙往城外逃竄,在這過程中,就被戍卒逮住了兩個。
月池帶唐伯虎今日到巡按察院,主要就為審問這倆探子。他們受了拷打,卻一句都不愿吐露。周御史面露為難之色“李御史,他們一口咬定是咱們抓錯了人,一句實話都不肯說。”
一旁的衙役道“稟御史,依小的看,這些或許都是死士。”
月池冷笑一聲“要真是死士,早就該咬舌自盡了,能熬到現在,就證明還是怕死。”
她思索片刻道“把他們再給我重重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