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聰一時心膽欲裂,張口欲喊。眼見情形不多,保國公朱暉忙搶先一步道“萬歲,臣以為,是否責罰太過,武定侯畢竟是世襲貴胄。臣請萬歲,網開一面,饒過其無辜家眷”
郭聰幾乎碎裂的心因這一句“靈丹妙藥”而暫時彌合,他磕頭如搗蒜,連連哀求“罪臣懇請陛下,饒過罪臣的家人吧。”
他磕得滿臉鮮血,一行哭,一行求饒,聲聲凄切如杜鵑悲鳴。可在場所有人,卻無絲毫憐憫之意。
他話音剛落,吏部尚書梁儲硬聲道“臣斗膽進言,保國公此言差矣。郭聰父子行此悖逆之舉時,何曾想過自己開國勛爵的身份”
西寧侯宋愷又出列道“但武定侯一脈的功績不可忽視。營國公郭英跟隨太祖皇帝,統率雄師,南征北討,東戮西伐,立下不世之功。而護國公郭玹亦是功勛卓著啊。”郭英是第一任武定侯,死后追贈為營國公,郭玹就是郭聰的父親,死后追贈為護國公。
定國公徐光祚跟著道“正是,正是,家父在時,曾力言護國公的功績。正統九年時,護國公佩鎮朔將軍印,任宣府總兵官,鎮御邊塞。那時蒙古虎視眈眈,狼煙四起。護國公夙興夜寐,與諸同僚一道肅清戎伍,鑄造器械,重修了二百余里城墻,使得胡虜聞風喪膽,九邊這才重歸于安定。1郭聰父子固然不肖,但護國公的其他后裔,卻實屬無辜。還請萬歲念在其先祖的功績,寬宥一二。”
相關人員齊聲附和,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只殺郭聰父子二人,赦免其家眷的罪過。眼見形勢又要一邊倒,內閣次輔謝遷果斷站出來,準備力挽狂瀾。
謝遷素有侃侃之名,嘴皮之利索,非同凡響。他一開口點了出來“陛下乃天下萬民之主,而非單是功臣世家之君。武定侯府的家眷因遭郭聰父子連累,受罰可憐,可宣府戰死的兒郎們,他們的家眷就不可憐嗎郭聰父子因一己私怨,致使老者失其子,幼者失其父,弱女失其終身所托。寒門小戶,無一頂梁柱支撐,面臨的就是破家之厄。如此血債,本就該以血來償大明律里早有明文,豈能輕易更改。此例若開,貴胄外戚豈厚顏不是更會依仗祖輩的功勛,為非作歹。屆時國法何在,公義何在,天理何在啊”
謝公三問擲地有聲,聞者無不嘆服。郭聰面色灰敗,又將求救的目光看向同伴。其他勛貴們只覺一個頭兩個大,但礙于連字據都立了,只能硬著頭皮開口。
武安侯鄭英道“可總不能因此讓護國公絕后吧”
劉健冷笑一聲“護國公為宣府安定,殫精竭慮,若他泉下有知,得知不肖子孫將他多年的努力毀于一旦,只怕也會大義滅親,哪里還會厚顏以功相挾”
“你這”鄭英被他堵得都結巴起來。
劉健見狀又道“諸位侯爺真乃高風亮節,郭永這般攀咬,將抄家滅族之罪安在諸位侯爺身上。你們非但不怒不怨,反而為他們父子大力求情。先賢所說,以德報怨,慈悲為懷,贊頌的就是你們了吧。”
他這話連譏帶諷,刺得眾人面紅耳赤,一時竟真個不好再說什么。眼見武定侯府滿門抄斬,就要一舉敲定。
英國公張懋終于坐不住了,他出列道“萬歲,郭聰父子固然有過,可郭良卻有功。有過當罰,有功當賞,看在郭良的功勞上,也不該將郭家一脈連根拔起啊。”
眾人又似抓住了救命稻草,開始齊齊稱是。郭聰心中五味陳雜,時至今日,他是萬萬沒想到,他們家居然要扒著郭良來保全。
楊廷和卻道“啟稟萬歲,臣有策,可兩全其美。郭家分為兩房,郭良為大房,郭聰為二房。兩房不合,人盡皆知,郭良甚至因大義,死在了郭永手上。若以二房之罪,牽連大房的確是不公。不若將只將二房一脈處決”
禮部尚書張昇即刻表示贊同,他還加了一把火“營國公的功勞的確不可磨滅。郭家大房乃是營國公之子郭鎮與永嘉大長公主的嫡支血脈,本就是爵位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如今郭良又為國而死,臣以為,是到了撥亂反正的時候了。”
李東陽笑道“如此,既可讓罪人伏法,又能保全開國勛貴的世系,真乃雙全之策。”
英國公又沒有和郭聰合謀干壞事,他出來說話只是出于世家同氣連枝的考慮。如今武定侯仍舊有人當,死的只是二房一脈而已,他也就沒什么意見了。他甚至還在心中盤算,郭良的兒子好像是叫郭勛,不知有沒有娶妻,他有個孫女正當妙齡,或許還能說合一二
連他都表示默認了,成國公、定國公等人也不會再開口,他們也實在找不到由頭來反對了。
朱厚照眼見此景,微微挑了挑眉,他朗聲道“擬旨”
郭聰如遭雷擊,他眼巴巴地望向勛貴的隊伍,可所有人都避開了他的目光。陽武侯薛倫翻著白眼道“理由都被文官們說盡了,咱們還能怎么辦。”
西寧侯宋愷心如擂鼓“他不會破罐子破摔吧,咱們還有字據在他手上吶。”
想到字據,一群人只能絞盡腦汁地想辦法。然而,他們這速度,哪里及得上朱厚照。不過幾息的時間,朱厚照就將旨意說畢,內閣迅速潤色,即刻就要下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