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之后,她們著實過了一段的舒服日子。時春慢慢也能開始杵拐行走。她們要么一起坐在羊圈里梳毛擠奶,要么就是跟著賀希格一起紡紗織布。
當月池還是李御史時,她是權力在手,吃穿不愁,可要應對是明槍暗箭,勾心斗角。當月池成了韃靼部落的丑姑娘時,她徹底擺脫名利場,日子過得簡單淳樸,可又不可避免地要遭遇清貧辛勞。說完全沒有落差是假的,但這些落差還在可忍受的范圍。
她很認同圣經中的名句“吃素菜、彼此相愛,強如吃肥牛、彼此相恨。”在傷好之前,她愿意安心在這里松一松弦。
這里沒有書畫,遠離舊友,卻有紅彤彤的篝火和載歌載舞的牧民。如果當天獵手收獲頗豐,整個部落的人就會在在晴朗的夜空下圍坐在火焰旁。男人們吹奏胡茄和琵琶,樂聲鼎沸,而婦女們則更喜歡踏歌。她們穿上鮮艷的袍子,不住地旋轉舞動,歌聲輕快明麗。
其中,以賀希格的嗓子最好,她唱起牧歌來,聲音高亢,有穿云裂石之感。剛開始,還有人想不自量力應和她,可隨著她越唱越高,旁人就只有干看著的份了。而她卻絲毫不理其他小伙子的獻好,而是一頭湊到曇光身邊笑著道“師父,我唱得好嗎”
曇光目光清如水“很好。”
賀希格又問“那我和她們比,誰唱得好”
曇光含笑道“都好。”
賀希格不由撅起了嘴,她還要再問個清楚明白,卻被女伴拉走了。她們笑道“別去煩大師了。你唱得最好行了吧,走吧、走吧。”
賀希格只得一跺腳去了,不過小姑娘家,只跳一會兒,她就把剛才的事丟到爪洼國去了。而坐在原地的曇光臉色不變。圍坐的人是要傳酒飲酒的。這里的酒都是用瓢裝,滿滿的一瓢馬奶酒幾乎都要溢出來了。每個人接住瓢,吸溜一口,然后又立馬傳給下一個,連小孩子都不例外。四五歲的小娃娃們喝得滿臉通紅,大人還為之叫好。
曇光身旁的男娃就喝得東倒西歪,冷不妨手一滑,酒瓢就向曇光丟過去。月池一直密切關注那邊的動靜,差點就驚叫出來。可沒想到,曇光卻反應很快,他略一側身,一伸手就將酒瓢穩穩接住,連酒水都沒有灑出多少。他在部落中的威望很高,大人和男孩都在道歉,他卻摸摸小孩子的頭溫言說沒事。
“好快的身手。”月池喃喃道。她話音剛落,曇光就抬頭看向她這邊。隔著重重人群中,四目相對,月池一時頭皮發麻。她擠出一個笑容,微微點了點頭。曇光也略欠了欠身。
月池即刻就將頭轉了回來。時春還在拍首打著節拍,她對月池道“要不咱也喝一點。
月池道“不成。你這傷都沒好全,能不能安分一點。你剛剛瞧見了嗎”
時春一頭霧水“瞧見什么”
月池搖搖頭道“沒事,就是一顆流星。”
在這種宴會上,酒要傳到所有人都醉了為止,而這歌和舞也要跳到人都累了為止。往往這么一鬧,就到了深夜。她們眼看人群搖搖擺擺地鉆進帳篷,也互相攙扶著回去睡了。
這晚之后,月池對曇光的疑心更重。她處在這樣的境地,不得不小心為上。她開始更加注意打探消息,準備等時春的傷痊愈之后,她們就采取下一步舉動。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被她懷疑的曇光居然在不久后離開了這個部落。
她問賀希格道“大師怎么走了”
賀希格將碗筷摔得直響“你還真以為大師是你一個人的大夫吶。這周邊的七八個部落有病,都要靠曇光師父去救,他哪有空搭理你。哎,你就不能少說些話,多吃點飯嗎”
月池這下又不解了,難不成又是她多心了。不過,這個時候,多心總比猜中要幸運。她以為接下來一切皆可按計劃推進。可然而,人生的每一個階段,都不會是一帆風順,總要面臨從各個方向襲來的風暴。
這里畢竟是苦寒的邊塞。天氣一天天在變冷,寒風吹得氈帳整夜嘩嘩作響,囤積的草藥也漸漸見了底。時春的身體狀況好不容易好轉一些,可在一次偶然的著涼后就開始惡化。上次她就中了箭,可那次是在宣府城邊受得傷,她能夠被緊急送回了城中,有最好的太醫,最好的藥材。可這一次,她失血太多了,還被帶到這物資匱乏的韃靼駐地。她盡管每日還是打起精神和月池說說笑笑,但是臉色的蠟黃和頻頻的咳嗽是瞞不了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