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魯斯至時,土默特部正在舉行“查瑪”法會。法壇之上,鐘鼓齊鳴,法螺大作,牛角號聲與金鈴聲交織成了一片。法壇之下,幢幡寶蓋迎風舞動,香霧繚繞,將此地妝點得如佛土仙境一般。人人屏氣凝神,不敢多說一個字。就在大家端正以待之時,忽然之間,從壇后跳出數十個人出來。
他們頭戴神態猙獰的面具,身著斑斕的服飾,手持鋼叉、刀盾等武器,做打斗降伏之狀。這些喇嘛是在扮演馬首金剛等護法神,這般殺氣騰騰,是為震懾邪魔外道。年長者都倒吸一口冷氣,更別提年幼的孩童,膽小的孩子甚至都哇哇大哭起來。一旁的父母趕忙捂住他的嘴。
牧民們聽著鏗鏘的音樂,看著激烈的舞姿,心中既有敬畏,又有熟悉之感。有些人甚至在竊竊私語“嘿,這和薩滿跳神怎么看起來差不多。”
一旁的信徒在解釋“這是因為大神本就是佛主的化身之一。佛主為了度化眾生,隨緣教化,所以變換出了萬千的法相。我們的長生天和佛主其實是一個吶。不然,為什么部落里的薩滿也跟著皈依了呢”
老邁有見識的牧民想了想道“對,他們的衣裳都變成白色的了。我聽說過,白色就是信佛的薩滿。”
“怪不得,他們看病會那么厲害,還有那么多藥材”
自藏傳佛教的大師八思巴入蒙元后,薩滿教與佛教之間雖為爭奪信仰展開了激烈的斗爭,可到了爭斗的后期也出現了融合的現象。薩滿因此分為兩種,一類是黑薩滿,其遵守原始教規,擅長詛咒。一類是萊青,又稱白薩滿,皈依佛門,擅長治病。當蒙元退離中原后,黑薩滿勢力強盛,白薩滿只在零星部落中有動靜,可如今隨著曇光等人的進入,白薩滿群體又開始膨脹起來。
正因如此,烏魯斯遠遠就聽到了這里的喧嘩,卻沒有及時反應過來。他還饒有興致問道“是薩滿在跳神嗎,這里的舞樂與汗廷大不相同。”
大多數隨從也都不明所以,只有少部分人聽著不對,他們道“濟農,這聽著像佛樂。”
烏魯斯一愣“佛樂是喇嘛這兒怎么會有佛樂。”
他的面色一變,其他人都面面相覷,紅臉將領塔賓泰也在護送隊列中,他被曇光打傷后,回去狠狠在達延汗面前告了一狀,誰知卻惹來了大哈敦的不滿,就連大汗也覺他無用,這么多人攔不住一個和尚。他在汗廷的地位一落千丈,這次索性請求跟隨濟農來到右翼,希望從頭再來。
他聞聲忙道“濟農稍后,我這就去問科賽塔布囊王,看他為什么要違背大汗的命令,擅自收攏喇嘛”
琴德木尼見狀開口道“等一等。”
烏魯斯回頭看向自己的妻子,他因她的身份忌憚她,因她過去的經歷嫌棄她,可她的艷麗無雙,全心依賴畢竟是實打實的。對于烏魯斯這樣的少年,這種成熟和風韻對他有強烈的吸引力。他一面享受和她一起的歡愉,一面又厭惡排斥她。這種復雜的感受,讓他有時對琴德木尼忽冷忽熱,可他始終記得母親的囑托,在人前一直給予她足夠的尊重。
烏魯斯問道“哈敦是有話說”
琴德木尼身著王妃的服飾,頭戴插著藍孔雀羽毛的顧姑冠,兩側紅珊瑚珠垂到了胸前,更襯得她臉如滿月,嬌麗無匹。她可不會傻到直說這是她父親帶來的喇嘛,反而一臉純真地反問道“濟農,為何不可收攏喇嘛,大元一直有封喇嘛為國師的傳統,大哈敦不也在汗廷中留下了西藏喇嘛嗎”
這可一下把烏魯斯問住了。達延汗與滿都海福晉也為喇嘛的事吵過。薩滿教中無限抬高大汗的地位,并且強調好斗勇猛的理念。而佛教就要平和得多,講以和為貴,殺生重罪,佛陀至上。達延汗覺得,不該讓這群曇光的同伙在部落中妖言惑眾,更是要將汗廷中的喇嘛都趕出去。滿都海福晉縱使心下不滿,不愿為這種小事和達延汗撕破臉。所以,她對趕走部落中的喇嘛沒什么意見,只要求留下汗廷中的喇嘛。她要保命,當然要大夫越多越好。
達延汗惱怒道“要大夫去哪兒找不行,非得留下丹巴增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