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兩難境地。馴獸師若說了實話,戳穿了平日所做的勾當,那他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可若還是堅持假話,任由皇爺下場和老虎打斗,萬一出了丁點兒差錯,那他也是萬死難贖其罪。馴獸師草莽出身,初入宮闈,驟逢這樣大變,已是汗如雨下,抖如篩糠。
他這樣異常的反應,自然會引起朱厚照的疑問。他問道“怎么回事”
馴獸師唯低頭發顫而已。朱厚照眼中厲色一閃而過。他身旁的太監丘聚立馬會意。老太監的聲音就似破鑼一般,又沙又響。他斷喝道“是聾了還是啞了,萬歲問話,你倒是回呀”
馴獸師咽了口唾沫“小人、小人”
他仍舊是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此刻,所有人都能確定,他是心里有鬼了。朱厚照心頭轉過了無數個的猜疑,他道“拖下去,仔細盤問。”
馴獸師被嚇得腦子一片空白。直到錦衣衛將他拖曳數米后,他才在求生的欲望下,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叫道“萬歲饒命,萬歲饒命啊小人,小人是,給大蟲喂了藥。”
他的舌頭就像打結了似得,說話顛三倒四。可在場的沒有一個不是人精子,他們很快就猜出了這馴獸師的真實意圖。
丘聚先前還趾高氣昂,如今卻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他根本不敢抬頭看朱厚照的臉色,心底已是在哭爹喊娘。他真傻,他腦子真的有泡,他要討好皇上,什么手段不行,為什么總在這些畜生身上下功夫,先是象,后是豹,接著又是虎。沒什么大用也就算了,今天還出了這么大的岔子
不僅是他,周圍的一眾人都是使勁用下巴去戳胸口。朱厚照的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教他習武的人在演戲,陪他演武的人也在演戲。他在人身上實在找不到半點真實,所以只能跟虎豹打交道,可沒想到,他們居然連老虎都不放過
他一時怒不可遏“狗東西,誰要你來自作主張。”
馴獸師嚎哭道“皇爺恕罪啊,小人也是怕這畜生無意傷了您,這才出此下策。”
這話不說則已,一說出來,更是如火上澆油,這明擺著說皇上不行嗎。朱厚照氣得面容發百,他道“好,好得緊。這么說,你還是個忠君愛國的功臣。朕非但不該罰你,反倒是應該大大褒獎你,是不是”
馴獸師聽到這聲氣不對,他搗蒜似得磕頭“求皇上超生,小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一時之間,虎房之中,只有他的磕頭聲和朱厚照沉重的喘息聲。半晌,朱厚照方平復過來,他道“按住他。別叫他磕死了。”
馴獸師被強行按住,他的眼中閃爍出希望之光,亮得瘆人。他以為自己要逃出生天了,誰知下一秒他就墮入了地獄,只因朱厚照大聲喝道“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看看朕到底需不需要你這些鬼蜮伎倆”
一語罷了,他就要往斗獸場里去啊。這下所有人都嚇得面無人色,都伏在地上求他不要去,就連組織這虎房的丘聚也是如此。
朱厚照指著他,嗔目道“你不是日日夸朕勇武無雙,有降龍伏虎之能嗎。難道你平日也是欺君不成。”
丘聚只覺喉嚨里塞了個麻核,他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極力讓自己的神態看起來自然些“奴才昔日所言,自是句句屬實。只是、只是,只是這大蟲被這狗東西折騰了這么久,萬一狂性大法”
他搜腸刮肚道“萬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萬一出了什么岔子,兩位老娘娘那里也不好交代啊。萬歲,萬歲”
朱厚照早就不耐煩聽他這些念叨。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大步逼近老虎。這只斑斕大虎,其實吃得很不錯。因為饑餓的猛獸,更易襲人,所以它時時都維持著飽足的狀態。它的皮毛像緞子一樣光澤閃耀,身上的肉都是層層疊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