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筠聽得云里霧里“這是什么意思”
謝丕回過神,他道“弟妹身子不好,還是請靜養為宜,這本是我的家事,就不勞弟妹操心了。今日的逾矩之舉,以后切莫再做了,若是損傷了你的名節,那真是百死莫贖”
貞筠聽得蹙眉“說說話而已,你未免太大驚小怪了。我們還是說正事,水轉絲紡車只是工具,用好用壞,皆取決于人心。我們總不能為了安穩,而固步自封吧”
她一語未盡,謝丕已然打斷了她“弟妹,人生在世,當量力而行。如不分輕重,皆來插手,輕則傷及自身,重則還會惹來其他禍患。這水轉絲紡場就是慘痛的教訓你當吃一塹長一智才是。”
自那樁事后,身邊的人要么避而不談,要么是極力安慰,沒有一個人像他這樣直言。貞筠霍然起身,馬車外沖天的火光,震耳欲聾的打砸聲和哭喊聲猶然在耳。她身形微微一晃,想說些什么,辯解些什么,可到頭來卻一個字都擠不出。
緊接著,她就如她來時一樣,匆匆離去了,就像鳥兒掠過窗扉一樣,只留下婆娑的樹影。謝丕直到她走后,才慢慢抬起頭。禮叔還以為他心有懊悔“二爺說話也太硬了些,那可是李尚書的夫人,人家也是一片好心啊。”
謝丕垂眸“正因她是李夫人,才更該善自珍重。”
他道“好了,不說這個了,把咱們這幾房的管家、賬房都叫來吧。”
禮叔一愣“二爺,您這才回來,連氣都沒喘勻啊,要不還是歇一歇吧。”
謝丕搖搖頭“兵貴神速,遲則生變。”
貞筠逃回到了她所居的清風池館中,到了夜涼時分,仍難以入眠。侍女蕙心最怕她這個樣子,忙點起小燈,捧了一盞銀耳藕粉羹來,苦口婆心勸道“謝郎中不聽好人言,有他吃虧的時候。夫人何必和他計較”
貞筠披散著頭發,即便是在燭火的照耀下,她的臉上還是沒有半分血色。那場暴亂對她的影響,實在是太大了。剛開始的時候,她幾乎是一宿一宿地睡不好覺,一閉眼她就仿佛回到了那日的情形,不斷沉入回憶,又掙扎著從噩夢中醒來。
楊應奎不敢讓她在徐州久留,急忙將她送回了上元夏家。可夏家的氛圍,對貞筠來說無異于雪上加霜。母親的哀嘆,兄長的責怪,家里人話里話外的埋怨,讓她如同置身于冰窖中。所有人都在說是她的錯,可她到底做錯了什么,她只是想給那些可憐的婦女一個安身立命之所而已。是幕后之人的貪婪,造成了這樁慘劇。然而,她的骨肉至親,卻對她橫加指責,就因為她身為女子,卻擅自經營生意。
她蜷縮在小小的房間里,病得昏昏沉沉。直到月池的信使至了,才將她從這種境況解脫出來。那個名叫宋巧姣的女子直言道“既然夫人在這兒住著不開心,那何不換一個地方呢”
貞筠問道“可我能往哪兒去”
宋巧姣笑道“只要您自己別鎖著自己,天大地大,何處不可去。”
貞筠這才如夢初醒,她不顧家人的勸阻,果斷搬離了上元,來到了惠民藥局中。這時,她的情況終于漸漸好轉,后來是謝丕來信,她才又移居寧波。自她到了謝家后,飲食起居,無不盡善盡美,即便是個傻子,也知人家是花了大氣力,用心看顧她的。她心生感激,既想回報一二,也想保下那些水轉紡車以用于正途,沒曾想卻受了這一篇話回來。
貞筠有些感傷“我真那么沒用嗎”
一語未了,屏風后便傳來人聲“夫人,怎得又妄自菲薄起來。”
蕙心眼前一亮,忙道“宋姑娘,您可算來了。”
貞筠斥道“不是讓你們別去打擾宋姑娘嗎。”
宋巧姣笑道“說說話而已,怎么稱得上打擾。”
她坐到貞筠身側,道“我人都來了,您難道就讓我這么干坐著嗎”
貞筠不由一笑,她想了想,到底還是把今日之事和盤托出。她道“我和他也打了不少交道了。我其實能想明白,他一改過去的態度,無非是不想我淌他們家的渾水。我能理解他的苦心,卻又不免悵然,人生在世,無能為力之事,實在太多了。”
她突發奇想“巧姣,要是你當時沒能闖入法門寺,或者說,你發現你即便進了法門寺,也無濟于事,你會怎么辦”
這位曾經勇告御狀的女中豪杰一愣,隨即反問道“夫人,要是你當時沒能闖入武英殿,或者說,即便進了武英殿,也是徒勞無用。你又會如何呢是肝腸寸斷,還是悔不當初”
貞筠斷然否認“當然不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