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了正身子“首先,我們要明確一點。三堂共治是一貫的傳統,不會因誰折騰得厲害就被打破。”所以,別想著獨吞、別想著獨占,這是不可能的。
眾人心中咯噔一下,這是早已有預料的結果,他們雖然有點遺憾,但也不意外。
“其次,如今還遠不到躺在功勞簿上數錢的時候。貪得無厭,只會給強敵留下可趁之機,最后落得個雞飛蛋打。各退一步,反而能共享榮華。”
這是勸告,接下來,就是警告了。
“最后,對內對外的路線,都已初定。可路線要成真,離不開大家同心同德,通力協作。切記,順天順民者,天助人助,逆天逆民者,天違人違。大家已經辛苦了大半年,別鬧得前功盡棄。”簡而言之,誰再挑事,她完全不介意送誰一程。
她露出微笑“好了,大家可以再商量該怎么分工了。”
這次會議,定下了后續發展的基調,那就是以和為貴,共克時艱。在大朝會和奏本上吵得天翻地覆的景象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宦官老神常在,劉瑾非常清楚,他們不可能獨占官營產業的管轄權,但只要他們直屬于天子,行使內臣的監察之權,就能永遠占大頭。這是由宦官在大明政治體制中的特殊地位決定的。而李越是知道輕重的人,就算以前不知道輕重,現在也絕對知道輕重了。她不會損害天家的利益。所以,劉瑾一方面死死把住水轉絲紡場的管轄權,另一方面加倍投入兵仗局的研發生產,老劉完全不介意給火器匠人一個宮殿侍銜的名號。他甚至力勸朱厚照在天津建立火器場,反正老式火器淘汰了就用不上了,干嘛不再修一修,完全可以賣到非洲去換金礦啊。
武將則是有些忐忑,有人擔心李越會不會有所傾斜,對此更多人則報以嗤笑“他要是有所傾斜,你估計連坐在這里的機會都沒有。”從武舉改革,到東官廳建設;從邊軍改革、京營改革,到功臣襲底簿的出臺;從北伐大捷、抗倭大勝中的平民將官大規模升遷,到底層士卒待遇的改善,哪次沒有他的身影。平民武將能有出頭之日,雖說主要是天恩浩蕩,但也離不開李越的襄助。最后大家統一意見“要是連他的人品都信不過,就沒人可信了。”“他只會對付兩種人,要么是攪屎棍,要么大碩鼠。咱們不去找死不就好了。”武將打算,靠自己勤勞的雙手賺錢。他們計劃先從船政做起,因為打倭寇的緣故,軍隊掌握了最先進的造船技術。現在這么多商人都想出海,而飽受敵人侵擾的友邦肯定也需要自己的船。這樣龐大的市場,可不能放過。沿海的衛所頻繁與船工、商人接洽,許以軍職厚利,謀劃建立大船場。
而文官仍陷入名教之爭。這幾年,顧鼎臣、湛若水、穆孔暉等人在北方多次講學,心學日益發展壯大,多次登上大經筵的舞臺,可卻仍無法納入科舉考試。這正是由于占據正統地位的理學,堅決反對的結果。可現在問題已經逼到眼前來了,要么就是接納心學,改革官制,要么就只能眼睜睜看著武將和宦官吃肉,他們喝湯。楊廷和嘆道“是該變變了,經世致用沒什么不好。”他成長之時,其父楊春并未入仕。寒微的出身讓楊廷和目睹了底層生民之艱與政治之弊,他自小就以匡扶世道為己任,窮究經世致用之學。也正是因此,他和他的長子楊慎都十分憎惡束書不觀、內向求道的空疏學風。1而心學的實用性、草根性,正符合了這兩父子的觀念。有他們的牽頭,心學官方化的步伐又推進一大步。而又一次到華的奧斯曼阿訇團更是起到了強效催化劑的作用。很多人都開始害怕,不能再拖了,再耽擱下去,就要再和謨罕驀德斗起來了,說不定還要引起國家矛盾
只是,讀書人總得講究顏面,也不能就這么直接下坡,好歹有個梯子吧。所以,有人指出,接受心學也可以,必須要改變心學中不當之處。因此,又爆發了三次大規模的論辯。每一次論辯,都圍觀者眾多。心學的影響力,更是因此倍增。而吏部和禮部也多次探討,怎樣改革官制才能平衡新舊。他們初步打算,先把上林苑監的品級,集體提上一提,同時允許將技藝超群的匠人、農人納入官衙吏員隊伍。匠人由賤籍到吏員,已算是一步登天。
她只是參加了一次大集會,停滯不前的局面被推進一大步,幾方亂斗的情況逐步歸正,內憂外患都得到有效遏制。朱厚照看著遞到他面前的奏本,都不由感慨萬千。張永躬身道“這就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啊。這是您擇能而使之的善果。要不是您果斷召回李尚書,這還不知道要鬧成什么樣呢。”
朱厚照默了默“是嗎”
張永心下奇怪,皇爺怎么看著興致不高的樣子這位因劉瑾打壓,沉寂多時的大太監近日也活絡起來,他主管御馬監,這火器出海該由他來主管才是。
朱厚照無暇理他們這些小心思,處理完政務后,便又例行召見御醫,這已經成了他每日的固定環節。葛林已經老到說話都磕巴了,所以主要發言人變成了王太醫和談醫婦。月池的作息和服藥時間,非常之規律。她甚至也不怎么勞累。強召女工引起的亂象,已經被她快刀斬亂麻解決了。目前她最關注的事務,一是水利建設,一是糧食生產。這兩項都在有條不紊地推進。幾乎每天,她都能收到好消息。可她卻仍在衰弱,日復一日地衰弱。
最好的藥,最好的食材,最好的照顧也無法阻止這一進程。王濟仁又想起了先帝爺最后的那一年,情況也是這樣。人力如何與天命相抗可皇上仍不甘心,他沒有像過去那樣大發雷霆,而是十分冷靜地部署,可就是這樣的冷靜,反而更叫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