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面紗輕盈地落在地上,在朱厚照的眼前,就像鮮花綻開般露出了一張美麗的臉。這是這個晚上,他第一次真切看到她的面容。他原本滿心期待。他看到了她的手,纖細柔軟;看到了她的脖頸,潔白修長,可就在他的視線即將觸及她下頜的一剎那,他卻猛然低下了頭。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漫長的,萬籟俱寂,人、獸、蟲兒都陷入酣睡,只有木柴仍不知疲倦地在跳動的火焰中噼啪作響。
那雙極善作畫的手,落在他的眉眼上,細細描摹。微涼的指尖最終久久停駐在他的嘴唇上。他想要抬頭,卻被她按住。她低下頭,溫熱的氣息籠罩住他。她的聲音帶著笑意和篤定“你在怕我。”
她的面孔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瞳孔中。李越實際并不符合世俗對佳人的標準。她的身子太單弱,面色太蒼白,目光清冷徹骨,城府深不可測,言辭鋒芒逼人。尋常男子初見會被吸引,但只要真正認識她,哪怕只是窺見冰山一角,也會心生畏懼。可誰也不能否認她的魅力,她的風姿與氣度,就像滄海水,巫山云。面對這樣的美景,凡人既慶幸遇見,又懊悔遇見,因為有緣無分,還不如從未相識。
可他不是凡夫俗子。仙女失卻羽衣,她再也回不去了。他是大地的主人,她始終都在他手掌之中。
他重歸鎮定,語帶調笑“你在做夢”
月池只是發笑,火焰給她的藍裙鍍上了瑰麗的華彩“做夢的又豈止我一人。我們,不是都在夢里嗎”
要是不起疑心,那就不是李越了。朱厚照早有預料,他依舊坦然“你盡可施為,只是別忘了,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月池不由莞爾,她環顧四周“即便是夢,可你要是能叫我夢一輩子,那醒與不醒,又有何分別。”
她把玩著他的手“可你真的愿意嗎”
朱厚照定定地看向她,雙眸如星“不知李相公,還想要小可如何剖白心跡呢”
月池俯在他的耳畔“這未免太短暫了。你有沒有想過”
說到這里,她突然語塞了。這可太不像李越了。他不由起身,轉而讓她靠在他的胸膛前。他撫觸著她的頭發“有什么不好說的。你還想再出來”
月池慢慢道“我只是在想,如果你不是皇帝,我不是臣子,我們只是平凡世界的一對夫婦,會是什么樣”
朱厚照的動作僵住了,她只需要拋出一個引子,他就再也控制不住思緒。月池嘆道“可惜,這是不可能的。回去吧,已經耽擱得夠久了。”
語罷,她便要起身,可就在此刻,他卻緊緊抓住了她。月池又摔了回去,她對上他的眼神,半晌方道“我隨口一句而已,你瘋了嗎”
朱厚照既有調侃,又意味深長“你這么了解我,難道不知會怎樣嗎”
他自恃她插翅難飛,可他自己又何曾離開她的股掌之中。
東方晨曦乍現時,他們就出發了。他們就像往常一樣,只帶著幾個好手去街上閑逛。可這一次,隨行的錦衣衛,卻硬生生跟丟了。朱厚照的心腹第一時間就想到,這或許是另一次叛亂。
他們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為情少來癡人說夢,那可是李越”
“我看,八成就是她誘騙了皇爺,借機生事”
“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局勢早已是暗潮洶涌。”
“可皇爺一定是同意了的,否則,他們不可能一點兒痕跡都不留。”
勉強冷靜下來的錦衣衛,終于想到去看朱厚照的行李,這才看到了他留下的字條“五日即回,勿驚勿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