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不上失望不失望,他調開視線,卷著袖上皂紗大步出了門庭。長史已經帶人在臺階前等候,見他來了,呵腰呈上了馬鞭。
他接過來,按著馬鞍翻身上馬,放眼見重重坊門在浩蕩的晨鐘震蕩下緩慢開啟,一夜清冷的干道,轉瞬就四通八達。
抖一抖韁繩,他驅馬前行,一早等著坊院開啟的,大部分是趕早的生意人,剩下小一半是上朝上值的官員,和早起做工的百姓。
騎在高頭大馬上,很容易遇見同僚,迎面來了御史,再走一程又遇上太常卿,大家熱鬧地打個招呼,太子殿下不管走到哪里都受禮遇。
不過今日趕巧,在安業坊口的朱雀大街上遇見了尚書右仆射,未來的岳丈大人遠遠就朝他叉起了手。
凌溯勒馬放緩速度,拱手回了一禮,“上輔。”
岳丈和郎子確定關系好久了,但一般都是朝堂上相見,沒怎么私下交談過。今日路上遇見,辛道昭自然要打聽一下女兒的境況,客氣道“家下女郎莽撞得很,不知是否適應宮中的規矩”
凌溯道“小娘子一切都好,幾位授業的傅母對她贊不絕口,上輔不必擔心。也請帶話給府上夫人,澤清一定仔細看顧小娘子,不會讓她受半分委屈的。”
老岳丈聽了這話,心下稍感寬慰,轉頭看看這身經百戰的準郎子,不免又擔心起來,“就是我那殊勝啊她脾氣有些倔強,且不撞南墻不回頭,我與她母親也常因這個感到困擾。若是她在行轅老毛病又犯了,請殿下看在臣的面子上,不要與她計較,她畢竟是姑娘家,姑娘家還是要愛重為上。殿下可以告知老臣,讓老臣仔細管教,若是再不聽勸,領回家重重責罰也好殿下千萬不要與她置氣,氣傷了貴體,臣一家實在擔待不起。”
這既是打圓場,也是為自己那糟心的丫頭尋退路。
辛道昭是個十分疼愛孩子的父親,殊勝天天戳在他眼窩子里氣他,他恨不得早早把她嫁出去,眼不見為凈。但時候一長,半個月不見,他又牽腸掛肚起來,擔心孩子在行轅吃虧,畢竟人家是太子,有身份有地位,人生得高大,戰場上還殺敵如麻。萬一相處得不愉快,雙方打起來,殊勝就算再彪悍,也難免要落下乘。
像昨晚上,老父親做了個夢,夢見孩子邊說邊抹眼淚,控訴太子的種種惡行,他驚醒之后睜眼到天明,再也沒睡著。
夫婦二人一合計,很后悔讓她配了太子,但旨意已經下了,等閑不能更改,只好在太子面前使使勁,萬一他想把人退回,辛家是十分愿意回收的。
凌溯自然也聽出了他話里的用意,和煦道“上輔言重了,小娘子在行轅這段時日,言行舉止樣樣都妥帖,沒有任何可讓人挑剔之處。至于上輔說的那些毛病”他又笑了笑,“是人總有脾氣,小娘子日后就算有失當之處,我也可以包涵,上輔就不必為我們擔心了。倒是我,要多謝上輔與夫人,教養出這么好的太子妃,恩賞于我,我卻還不曾登門,向上輔與夫人道過謝。昨日還與小娘子商議呢,中秋宮中設宴,當日她回不去,等十六日歸家,可以與家里人聚一聚。”
辛道昭一聽,頓覺這郎子很上道,騎馬的姿態也愈發松快了,笑著說“哎呀,殿下恩典,臣夫婦感激不盡。我也與夫人說來著,殊勝與誰結親我都不放心,唯獨與殿下,我是放一百二十個心。殿下從容弘雅,人又溫存,朝野上下誰人不稱道如今你們還未成婚,就這樣有商有量,將來還愁什么必定是一對人人艷羨的好夫妻。”
凌溯笑得更含蓄了,微低了低頭道“上輔抬舉了。我這些年一直征戰,其實不懂與女郎的相處之道。現在小娘子進了行轅,我與她朝夕相見,也從她身上學會了很多道理。”
辛道昭的一顆心終于放回了肚子里,長長舒了口氣,臉上露出由衷的笑意,“我家殊勝是個有福氣的,得遇殿下,還有什么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