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年事已高,對于諸多事情相當固執己見。譬如在修煉時總要讓我與越長歌同坐一處,哪怕我多次抗議,仍然沒有半點效果。
日子只得這么磕磕絆絆地過下去。所幸除卻每日修行的一小會時候,我都能盡量保持獨處。
只是近日又多了一項麻煩事教她認字。
不知道算是可喜還是可悲,林青崖終于發覺自己撿來的天資卓絕的徒弟大字不識一個,道法經文一律不懂,說出去簡直有愧先祖,羞煞師門。
很好,他身為師尊不為自己的眼光負責,卻要讓我來收拾小師妹不認字這攤子。
實在荒謬至極。
我與她居住的那片弟子居格局清減,既不是很希望去她那間坐著,也并不很希望她過來。于是便去主峰后山尋了一個高處,正巧有個石頭模樣巧合,長得像是桌凳一般。
四周種滿了山核桃,灰桿子長樹梢,橢圓帶點兒尖的葉片,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晃下點日影來,照在我鋪給她的用來寫字的紙上。
她躲在那身皮毛外袍里,呵了口寒氣,說話前先瞪了我一眼,以示對我的不喜歡“你不冷嗎”
我瞧著她臉上凍出來的兩團紅云,看起來是有點冷。其實我也是有點冷的,只是習慣于用修為護體,不太愛烤火。
但烤火的家伙還是有,那還是剛入門時,師娘怕我一個人住著太冷,給我特意添來的一方小暖爐。
這般想著,便回去了一趟。暖爐的模樣是麒麟頭,里頭的炭餅勉強還能用,點燃以后,微紅的火炭在里頭無焰地燃燒著。
我用不著了,正好取來送給她。
那只憨態可掬的麒麟頭暖爐被我擱在越長歌腳邊。一下子驅散了兩人之間的許多寒意。她有些好奇地端詳了一眼那個爐子,又抬起眸來看著我“你不是不喜歡我嗎為什么又要對我這么好。”
給個爐子就算好了么,只是橫豎不用它,也不想擺著生灰積塵罷了。
“練字。”我不與她扯這些。
越長歌蹙蹙眉,她將自己卷在寬敞的大衣里,低著頭,擱著衣袖捏起筆,慢慢地描著我寫給她的幾個大字。
“這個念什么”
“念月。”
“是我的姓嗎”
“不是,是天上明月的月。”
“這個字呢”她又挪了一下指尖。
“柳。”
“是你的姓嗎”她問。
“嗯。”
“你的姓筆畫好多,難寫。”她緊蹙眉頭,在一旁慢慢地描摹一遍,兩遍,三遍。記住了以后,她又挪過一根手指,指著問“那這個呢”
“梢。樹梢的梢。”
別的幾個字她勉強能認識,磕磕巴巴地將這行詩讀了一遍,又仿佛發覺了什么一樣,哼笑一聲“月上柳梢頭我在你頂上,我比你大。”
我翻著一本詩詞,手腕微微頓住。剛才抄的這首詩聽起來有點不對
勁,下一句是“人約黃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