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望花了三天趕到目的地。
楚云攸的最后一份工作是鄉村教師,做了三年,為了這份工作還與上一任男友毅然決然地分手。
那是處于深山中的一所山區小學,又窮又破,裝著一屋子臟臉蛋的小孩子,用驚惶好奇的眼神打量他。
但在聽說喬望是楚老師的好朋友后,孩子們馬上接受了他,圍著他問“楚老師呢楚老師什么時候回來他的病治好了嗎我好想念他啊”
村子里的人也都認識楚云攸,因為楚云攸平日里就好個多管閑事,愛四處跟人搭話,給人幫忙,周一到周五給孩子們上課,周末則會幫村民賣賣農產品,或者給一些留守老人做飯干活,是本地的扶貧干部口中的編外人員。
這些都是喬望以前并不知道的。
他如饑似渴地聽進心中,記在筆下。
校長給了他一小箱東西,那是楚云攸離開時沒來得及帶走的,他們不想扔掉,一直留著,如今喬望作為楚云攸的家里人出現,自然要轉交給他保管。
喬望抱著紙箱,忽然說“把學校翻修一下吧。”
校長“啊”
喬望“我來出錢。”
喬望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堅定地作出這樣的承諾。
他一向是一個利己主義者,做這份慈善對他本人沒有半點好處。
說完,喬望打開了裝著楚云攸遺物的紙箱,一沓厚厚的教案,最上面放著一張a4大小的合照。
照片上,楚云攸穿著球衣球鞋,抱著一個舊足球,與他的十幾個學生擠擠攘攘地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一身塵泥、滿臉笑容,臟是臟,卻襯得楚云攸的眼眸更加明亮,如郊野山崖上的雜草一樣堅韌努力、生機蓬勃。
喬望把手指撫摸在上面,不由自主地跟著照片上的楚云攸一起露出個微笑。
喬望出門時的行李箱里空蕩蕩,返回時已經裝滿了楚云攸的遺物,變得沉甸甸。
在小區樓下,喬望遇見一個大媽,對方問他“好久不見,出差還是旅游去了啊你那個經常下樓喂貓的朋友呢好久沒見他了。”
喬望在這里住了七年多,一直獨來獨往,不與任何人結交。而楚云攸住在他家不過兩個月,就認識了好幾個人,連帶著他也被眼熟了。
“他死了”三個字卡在喬望的嗓子眼,不知為何就是說不出來,最后說“他走了。”
那時,山區學校的校長跟孩子們也問他楚云攸的身體怎么樣了,就算以后沒有緣分再來這里做老師,也希望他能夠健康平安。
喬望也是回答“他還好。”
自楚云攸死后,他好像沒有開口跟別人說過“楚云攸死了”這個事實。
一次都沒有。
每次可能要提及,就猶如被匕首刺穿喉嚨,無法開口。
楚云攸消失了的世界沒有任何變化。
他曾經過了十幾年沒有楚云攸的生活,今后也一樣。
應當是這樣。應當是這樣。
到了家,喬望第一件事就是把楚云攸的遺物都仔細地收藏起來,最后取出用防塵袋裝著的西裝。
是楚云攸去世時穿的衣服。
只要出門,他都會把這身衣服裝在行李箱里。
洗過以后,晾曬干,再熨平至沒有一絲褶皺。
一切都很順利。
但在掛進衣柜里時,他又再次毫無預兆、突如其來地失控。
如心癮發作。
他脫力似的跪在地上,把衣服緊緊摟在懷中,雙手發抖,將自己的臉埋在西裝的胸口,無聲而洶涌地流淚。
很輕很輕地、悶悶地說“我愛你。”
不止千千萬萬次地重復“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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