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蔻其實不太懂玉石古玩之類的東西,但她爸喜歡啊,從小看到大,東西好不好還是一眼能看出來的,那枚扳指用的玉料的確很好,她就收下了。
楚留香深知一點紅的個性,最不愛欠人人情,因此這件事就沒告訴他,也叫秦蔻別告訴他。
一點紅皺眉沉默了片刻,果然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秦蔻說“那你自己有什么想法么”
不過也確實,主要是不知道他們會呆多久,這樣整體被關在屋子里沒事可做的日子恐怕也沒那么舒服。
一點紅略一思量,道“做些苦力倒也可以,昨日下午,那送吃食的外賣員,想來我也能行。”
那外賣員行事匆匆,想來手中要送的吃食并不會少,而這吃食嘛,最忌拖沓,他別的長處不敢說,但身手還算敏捷,前日上街,他也發現,其實這里并不是只有這樣二十多層近三十層的高樓,那種外墻瞧起來陳舊的、五六層的樓房也很多,三四層的高度,都不用進樓梯間,一躍而起,方便得很。
秦蔻“”
且不提他沒有身份證這事兒,也不提會不會被人拍下來放網上,就說他這個
秦蔻說“不行,這絕對不行,你想這樣攀巖走壁,平臺都不敢要你,怕出事。”
一點紅挑眉“怕出事”
秦蔻解釋“你這樣的舉動我知道對你來說很輕松,可是我們這里的人又不會輕功,誰看見都會覺得危險、后怕的,平臺不會敢用你的,怕擔責任。”
但一點紅在困惑的卻不是這一點,而是
“雇仆出事死了,主家還需負責”
他是不理解這個。
秦蔻一時卡殼。
對了,他是殺手,是隸屬于一個組織,一個主人的。
像他這樣的死士,顯然是不可能入朝廷的戶籍的,但他的身份其實也很好界定,一定是類似是類似于部曲,具有強烈的人身依附性質。
古代社會是等級分明的社會。
現代人其實是沒辦法很全面的理解“等級分明”四個字的殘酷的。
舉個例子來說。唐律疏議之中有規定,奴婢賤人律比畜產,當時還有專門買賣奴婢的人市,人就像畜生一樣拉來叫賣,張開嘴讓買家看牙口。
經常有那種古代宅斗文啊什么的,有描寫到某奴婢是“家生子”。家生子,用一個現代民法的法律術語來說,就是“孳息”,也就是由自己原有的財產所產生的收益,比方說你的房子出租出去獲得的房租,再比如說你把你家的豬啊牛啊之類的畜產配種,生下的小豬小牛,也是屬于你的天然孳息。
家生子,就是把奴婢配了之后生下的、依然只能依附于主家,身為主家私人財產的天然孳息。
夠恐怖吧
至于主家毆打奴婢說真的,這根本就不叫什么事兒司馬光所著書儀,卷四居家雜儀里就明明白白地寫著杖責為持家馭奴之道1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把奴婢、部曲虐待致死,那也是無心之舉,不必負責。
當然,如果是故意殺害,在律法中也是要負一定的責任的這個責任各朝各代都有不同,但大致都是杖個幾十下,再附一個徒刑一年或者一年半。而這只是在律法上的明文規定很多時候規定和執行都是兩碼事。
古龍在寫楚留香傳奇的時候,會考慮這些問題么秦蔻覺得不會,只看行文就知道,這位作家重點在人、在氛圍、在感情,他的行文背景是非常虛幻的,細節是非常模糊的。
但他們自出現的那一刻起,秦蔻就明白,三千世界中,真的有這樣一個世界、有這樣一個社會在以一種邏輯自洽的方式運轉著,這些邏輯不需要在明面上寫出來,但總有那么一個瞬間,會暴露出來。
就好比說一點紅吧,他肯定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誰想檢查他的牙口那還是先掂量掂量自己想不想要脖子上這顆腦袋比較好。但他就是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中的,所以在類比現代的很多事情時,他就自然而然地會代入自己的經驗,認為主家對雇工人的性命是不必負責的
她的眼神忍不住落在了他身上。
他就這么隨隨便便地坐在沙發上時,脊背也是筆直的,許是秦蔻的眼神太過復雜,一點紅抿著唇,避開了她的目光。
秦蔻一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了一聲,才說“這里是不一樣的。”
一點紅道“嗯。”
秦蔻就開始簡單地開始跟他講,什么叫工傷認定,出了問題勞動者和雇主之間的責任是如何如何劃分的當然,她也講了,其實落在紙面上的規定與實際執行肯定是有差距的,但最起碼,在這里,人人都知道的一個公理是安全第一,出了問題是要追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