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是維持不了多久,三分鐘之后,漩渦不穩,秦蔻體力見底,準備結束這一次的練習。
變故就是在此時此刻發生的,在秦蔻關閉亂流通道的前一秒,通道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電光火石之間,亂流迸發出一片強烈的白光,然后倏地消失,只留下那個闖入亂流之中的人,立在原地,似已經呆了。
這是個女孩子,很年輕的女孩子。
她黑發鴉鴉、云鬢斜堆,身上穿著件藤蘿綠蓮花紋的衣裳,外頭披著見白狐貍毛的大氅,裙擺微放,輕輕搖曳之時,清雅麗質得正如四面荷塘之中初開的荷葉。
這女孩子生得極美,一雙翦水秋瞳、一對明月耳珰。她只是隨隨便便地站在那里,整個人都似已呆住了,但氣度與風度盡顯,好似那畫卷之中的仕女忽然變成了活人一般,從頭到腳,都是“古”的風韻。
只是她似乎心情不大好。
她剛剛走出來的時候,楚留香就注意到了,她腳步匆匆、卻垂著頭,眼眶通紅、強行忍淚,面上卻已經有了兩道淚痕,想來是遇到了什么極其傷心的事情,渾渾噩噩地走在街上,結果一腳踏入了時空亂流之中,來到了此處。
自兩年前開始,林詩音的生活陷入了絕望之中。
林詩音,芳齡十九歲,少時父母雙亡、身世飄零,是姨母將她接入李園之中撫養長大,姨母溫柔、姨父亦對她視若親女,府中她有兩位表哥,大表哥大她不少,自小視她如親妹,二表哥與她年紀相仿,二人青梅竹馬長大,早在林詩音父親還活著的時候,就定了親。
她少女時代是在李園度過的,很幸福。雖是孤女,但那些
被宗族欺凌、吃絕戶財的故事從未發生在林詩音的身上,姨母姨父人都正派,早與她分說明白,她林家的園子、莊子,自然還是歸她所有,李家撫養她長大,并不為林家留下的財富,李園也不缺財富。
后來后來她慢慢長大了,看著意氣風發的大表哥出門科考,高中探花,人稱大李探花,又在門前的梅樹之下,與二表哥李尋歡執手相看淚眼、依依惜別,他打馬而去,亦高中探花,她看著李園的興盛,瞧過皇帝欽賜的牌匾,上書“一門七進士,父子三探花”
。
她亦看過了很多至暗時刻,溫柔的姨母、慈愛的姨父、溫文儒雅的大表哥相繼去世,她與二表哥扶著靈,踏出這道門,偌大一家子,從此只余二人。
那一年的冬天,她做了一桌拿手的好菜,溫好了酒,等著表哥回來。
結果她等來了重傷的表哥,與護送表哥歸家的好漢龍嘯云。
小李探花非文人,例不虛發的小李飛刀,讓他排在了兵器譜第三,天下英雄,他居第三于是也就帶來了無盡的麻煩、無盡的爭端。
她瞧著渾身浴血的表哥,哭得心都要碎掉了,沒日沒夜地守在他身邊,還好,老天有眼,沒讓她失去她最后一個親人以及愛人。
表哥睜眼時,沙啞地喊了一聲表妹,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她以為一切都沒事了。
但真正的噩夢才要開始。
表哥變了。
他養好傷后,卻忽然性情大變,鎮日里荒唐,縱情聲色、花天酒地,甚至整月整月的不回家,就宿在青樓里,他為青樓的伎女寫詩,美麗的詩歌流傳出來,被文人雅客們誦讀、寫在帕子上,被紅袖輕招的青樓鶯花們贈予恩客。
美麗的詩歌,也似一把尖銳的刀子,直插入她的心臟之中,痛得她抽氣、流淚、在無人的夜里嚎啕大哭、在每一個白天都慢慢地品味血肉模糊的痛楚。
她流著眼淚勸他。
表哥仰天大笑、不顧她的挽留與哀求,拂袖而去,隨后帶回了京城名妓小紅與小翠,嬌笑聲與絲竹聲徹夜響起,林詩音的眼淚都好似要在此刻流干。
她坐在屋中,龍嘯云聽說了她與李尋歡之間的沖突,擔心的過來看她。
她將人拒之門外,坐在二樓的窗邊,怔怔地望著屋外的梅花與飄雪。
她第一次來到李園時,也是這樣的天氣,雪落在地上,如銀被一般,梅花傲雪怒放,梅樹之下,表哥正在堆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