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紅身姿修長,比秦蔻高不少,秦蔻在女孩里也算是格外高挑的類型了,但和他窩在一起時,卻總能被完全收進懷里,小鳥依人一般。
此刻,一點紅的頭埋在她的脖頸側,黑發如瀑布一般流下來,柔軟地窩在她的身上,由于身高的原因,他的脊背只能弓起來,脊柱自皮肉之間凸起,像是一節一節的骨鞭一樣,貫穿他的整個身體。
他的語氣又悶、又沉、又遲疑,像是不知道該怎么說這話一樣。
他的確不知道該怎么說出這件在他心里盤旋的事情,這一個下午,他似乎想了很多,想他的過去、想他一直以來那種狠辣與凌厲的作風、想江湖上的人看他時那種畏懼的眼神。
他是個怎么樣的人,這是很難一言以蔽之的事情,甚至于他自己都回答不出來。他只知道從前自己落魄極了,像是一條永遠居無定所的野狗,對著人呲出鋒利的牙刀,他完全沒有任何在乎的東西,包括自己的性命,所以做事橫行無忌、殘忍冷酷到令人心驚。
他才不在乎別人會不會怕他。
那時候的他,大概是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這樣在乎吧。
在乎但沒辦法。
想要一個人的命很容易,想讓一個人不怕他卻很難,他自小就很明白如何讓其他人的畏懼,他也一直生活在高壓的恐懼之下的。但此時此刻,他卻發現,破壞很簡單、建造卻很難;讓人心生恐懼很簡單,讓人心生親近卻很難。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只能用最蠢笨的法子,用完全無用的法子,好似是仗著她還在喜歡他一樣,撒嬌一樣的說出了這句話。
說完之后,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著,就好似這句話耗費了他的大半體力一樣。
秦蔻的呼吸停了一瞬,似乎很詫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古怪地道“你今天不高興是因為這個么”
一點紅沒有說話。
他默不作聲地側過頭,蹭了蹭她的耳垂,不知道為什么,秦蔻從這個動作里看到了一些很原始的動物性。
紅哥就是一個靠野性和兇性生存的人,他離群索居,在認得她之前,并沒有與旁人建立過如此緊密的親密關系,陸小鳳是不能處在這種關系里,一點紅卻是不會。
他什么都不會,只憑借一腔熱忱去愛她,毫無技巧,毫無保留,在遇到了難以解決的困難時,也只好這般無力、挫敗的懇求她,別怕他,不要害怕他。
這
有多少年沒見過這么純情的男人了
秦蔻忍不住回想自己的初戀十五歲時談的第一個男朋友,現在去想,對方的身形早模糊得不像樣子了,也沒什么好值得懷念的,那個時候的青澀其實就是蠢,到處都透露著蠢兮兮的感覺,要說真誠真誠么她不記得了,主要是太幼稚了。
一點紅很很成熟,他畢竟是個二十九歲的成年男子,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情緒一般來
說很穩定,看到什么都很淡定,又很懂得做家務、照顧人,在體貼程度上來說,誰也比不過他。
但他同時還很青澀,一直以來,他的感情都是被秦蔻牽著走的,還沒在一起的時候,秦蔻話里話外的引誘他,在一起之后,她又設了個套,把他圈在里面吃干凈。每一步都是秦蔻主動,拉著他的手,然后他沉默又安靜地跟著她走。
這種成熟與青澀,冷漠與熱情,在他的身上融合得如此自然,總令秦蔻很是著迷。
說到底,這種極其獨特的氣質,是因為他獨特的成長生活環境。假如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現代人,長成這個樣子,絕對不會愁找不著女朋友,說不定二十九歲的時候,早就是個成熟的、經歷過很多女人的男人了,絕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樣子的。
秦蔻感受著耳旁細密的觸感,感到他的呼吸聲有那么一點微微發抖,似乎是因為她沉默的時間太長了。
這讓她想到了小時候家里短暫養過的一只小狗,她一表現得生氣了,它就可憐巴巴地趴在地上,是耳朵也耷拉下來了、尾巴也搖不動了,一下一下抬眼看她,喉嚨里嗚嗚咽咽的,也不知道要表達個什么意思。
那只小狗最后因為大橘實在不喜歡,整天沖上去沖人家貓貓拳,外婆怕哪一天小狗就被迫到宇宙空間里奇幻漂流去了,所以把它送給朋友去養了。
秦蔻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緊緊地攀住了他的脊背,他的脊背縮得緊緊的,背肌顯露無疑,好似在等待什么即將落下來的鞭子似得。
秦蔻抱著他,說“今天我看見你在那個小院中的樣子時”
一點紅的手指忍不住蜷縮了起來,呼吸聲變得不太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