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月朗星稀,薄冷的月光穿過枝椏,淺淺透進窗欞。
沒有燈燭,也無需光亮。宴云箋在月色下,手執細長枯木在粗糙墻壁上慢慢寫畫。
他雙目閉闔,睫羽上凝結一層淺薄血痂。因為看不見,他寫得慢,一邊用蒼白的手指緩緩摸索。
外面偶然響起一兩句喝罵或是鞭笞的聲音,但他全神貫注,仿佛什么也沒聽見。
木枝劃過土質的墻壁。
他沉靜撫過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
姜重山、蕭玉漓、姜行崢、姜眠
沙粒與刻痕有種澀糲的割手感,宴云箋的手指緩緩移動,少頃,他停下來,閉著眼睛向門口處側頭。
殘破木門“吱呀”一聲,一小太監躬著腰溜進,站在宴云箋身側陰影中。
“收到消息,姜重山已經行至碧蘭州,最多一個月便可回京,我們”成復聲音極低,忽然頓住,“你眼睛怎么了”
“沒什么。”
“看不見了”
“嗯。”
好一會沒人說話。微涼夜風灌進來,泛起一陣刺骨寒涼,成復打起精神沉聲問“這是用毒所致還能好么”
宴云箋道“大抵不能。不打緊,此事意料之中。”他反問,“晉城侯世子的眼睛怎么樣了”
成復低聲冷笑“被煙熏到罷了,能怎樣。整個太醫院都圍著,他哪有什么事,不過嬌氣的要命。”
“嗯。”應過一聲后,宴云箋沒任何多余情緒。
成復看著他“姜重山即將進京,我們須得”
“今日趙時瓚召見我,要我想辦法臥底在姜重山身邊。”趙時瓚是皇帝的名諱,宴云箋談及未曾避諱,語氣平淡。
“臥底做什么”
“取他通敵賣國之證。”
成復冷嗤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宴云箋沒再說什么,重又在土墻上寫畫。
成復目光隨之落去。
姜家四口人,那根枯木枝在姜重山和蕭玉漓的名字上輕輕打叉,隨后在后面姜重山兒子姓名上停留片刻,寫下幾筆他看不懂的簡單符號,而最終也都劃去了。
就只剩下姜眠。
宴云箋閉著眼,手中木枝在那小姑娘名字旁停滯頗久,接著畫圈,勾勒,寥寥幾筆,畫出一只活靈活現的小貓。
沒一處能叫人看懂的。
“你有主意了”很久宴云箋都沒再動作,成復問。
宴云箋靜默片刻“有。”
“是什么”
“卑劣不堪。”他低聲評價,像回答也像自語。
指腹抵在墻上稍稍用力,前幾個名字頃刻間沒了痕跡,只余凹凸不平的坑洼,空氣中充斥著土腥氣。
最終按在“姜眠”三個字上面,他指尖微微抬起,下意識少了些力氣,一點點細細抹平。
“我沒有其他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