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云箋握緊一塊碎石,難得局促。
原來比冷漠,陰毒,狠辣更難招架的,是熱情。
“請進。”
姜眠推門而入時還想著他若是更虛弱可麻煩,沒有太醫肯給他治病,連開個藥也不愿。她唯一的辦法就是再給他喂一顆天骨丹,但
“你、你這是干什么呢”姜眠念頭還沒轉完,瞠目結舌看著桌上那一堆碎石塊。
他捏碎的這不可能吧。
宴云箋不知該怎么回答后邊的問題,“姑娘,我已無礙了。”
“什么無礙了你看你你手腕的傷口又裂開了。”
姜眠回過神往前走,見碎石塊中隱約血跡,再看他垂著的雙手,一時間不解錯愕皆有
“不是,你身上這么多傷,你不好好躺著休養,在這掰這些石板做什么你是要這些碎石塊有什么用嗎那我給你想辦法就是了,你就那么急,非得自己上”
春日里陽光和暖,她嬌脆輕盈的嗓音宛如窗外枝頭嘰嘰喳喳的小麻雀,別樣的可愛明媚。
宴云箋心頭軟下去。
姜眠見他不說話,問“宴云箋我話說重了我不是生氣。”
那柔軟的地方更塌陷,他感覺得到。
“沒有。是我不好,”宴云箋說,“我不該掰石板。”
他一板一眼認真,姜眠忍俊不禁“哎呀,這么嚴肅,我又沒讓你認錯。”
“好啦,來洗手,你手上全是土,洗干凈了才能敷藥包扎。”
姜眠語氣明快“幸虧我帶的傷藥和紗布管夠。”
“我自己來吧。”
“別動,”姜眠不肯,“你總弄傷自己。”
宴云箋手掌僵硬,任由對方輕柔地替他包扎,還時不時對他的傷口呵護吹氣。
清甜如蘭氣息呵過,是他平生受過最輕柔的力氣。
然而,他第一次感受到原來手腕的確是疼的。
宴云箋沉默片刻,問“姑娘,您今日為何突然過來”
姜眠說“啊,那不是我還有件事沒辦。”
原來是那道黥刑。她對她太溫柔,以至于他一時間沒往這邊想“姑娘想怎樣做”
姜眠嘿嘿笑,從懷中抖出幾支細毫毛筆和一些瓶瓶罐罐,介紹道“我想過了,黥面和別的刑罰不一樣,此較好裝扮,兩天我一直在練習,現在已經掌握的差不多啦。反正外面人都以為我要時時罰你,我每天來給你畫上,也不會有人懷疑。”
“您要以筆畫就”
“嗯。”
宴云箋側頭,忽地失笑“姑娘不必費這個心。”
他笑起來真好看,那唇角一上揚,就為他容貌增色萬千。姜眠被這笑看呆了下,問“你為什么笑我呀”
宴云箋微怔,唇角恢復如初。
姜眠看著他驚鴻掠影的笑消失,撓撓頭“啊是不是我哪里說的不對”
宴云箋道“不是不對。”
其實真論起來,他從不喜愚蠢的人。深宮里有多少聰明毒辣之輩,至少為自己那份活,而愚蠢的人卻連自己因誰而死都懵然不知。
可身邊這位小姑娘卻實在是蠢的可愛。他心里無奈,又多出許多耐心。
“您如此維護,已是莫大恩情。這法子既費心思又易露出端倪,于您不利。”
宴云箋溫柔道“您只管在我臉上黥字便可。云箋傷痕無數,只會將其視作普通的一道,不會為此傷心難過。”
“您不必顧及我的感受。”
姜眠忙搖搖頭“這肯定不行”
“我不想再傷害你了。”他說。
姜眠一時失聲。
宴云箋如此明徹,又這么體貼。他竟寧可以犧牲自己為代價,也不愿就勢承下她的善意。因為這份善意,很可能會給她帶來麻煩。
她下意識握緊雙手。
他和現代歷史體系中的描述大相徑庭,所有歷史劇與穿越小說中,他無一不是那種妖里妖氣的、美中透著陰狠、嗓音尖酸、言語粗鄙的丑惡形象。
他這樣,讓她真的很難將他和釘在歷史恥辱柱上的奸臣聯系在一起。
姜眠好半天才找到自己聲音“宴云箋你不用想這些,你沒傷害到我。我不過在你臉上畫些東西,并不辛苦。而且這些不會露餡的,就算真被人瞧出來,我也有辦法應付。”
宴云箋輕道“只是這樣,到底不省心。”
“如果一勞永逸的辦法是糟踐你,那我樂意被麻煩。”
宴云箋不再爭,只低聲道“好。”
他說好。
可姜眠卻并不覺得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