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問綺對忠心田莊的管事安慰兩句,等走出兩步,又和公主說了真話
“其實是阿耶說的,阿耶覺得,都是鄉里鄉親的,做好事的次數得比做壞事的次數多一些,雖然有些時候是他們主動跑來投奔你,但不一定想明白了;這就和他們算不明白應繳的稅那樣。多拒絕兩次,還來投奔的,就是想明白了,這樣你再收了他們,大家皆大歡喜。”
“朝廷的稅,有這么多嗎”元觀蘊問。
“其實沒有,圣人目前算得上輕徭薄賦。”尹問綺實話實說,“但是稅設得復雜,我們懂,底下的百姓不懂。于是征收稅款的官吏就有很多的余地。”
元觀蘊點點頭。
“公主在想什么”尹問綺有點擔心公主會想把外頭的事情告訴圣人,那就得罪了好些人了。
元觀蘊并沒有這個想法。
他此刻最直觀的想法是“城里和城外的感覺并不相同。我們昨日還在和城中的百姓慶祝上巳節,轉日出城一看,已經有許多人要自賣自身了。”
這日的遲些,士庸再度來教他讀書。
他們最近在講史書。
元觀蘊對史書故事很有興趣,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的延長讀書時間,今日再聽,原本便覺得很有趣的故事,似乎又添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好似“酷吏橫行,民不聊生”中的民,突然翻出了張小小的面孔
尹問綺其實是很想陪伴公主讀書的,但第一回陪伴,他就陪得睡著了
反正已經徹底坦白過了。
他迅速放棄了這項對于自己來說很艱難的事情,轉而開始籌備自己手腕受傷事件。
正好這時候,從尹家送來的數匹駿馬也到了。
跟著這些駿馬一起被莊上管事帶到尹問綺跟前的,還有一個黃須黃發的突厥人。
管事很高興“駙馬,莊上來了這么多馬,我正愁之前沒準備會照料馬的奴仆,不知臨時該去哪兒找,巧了,今日剛出門,就碰著一個盤纏用盡,來討活兒的突厥人。這草原上的突厥人,不是個個從會跑開始就會騎馬嗎由他來當馬奴,豈不正恰當”
尹問綺朝來人看了看。
只見這個突厥人,個子很高,肌肉結實,一頭亂糟糟的焦黃的頭發和胡須將臉遮得只剩下一雙眼睛了。他的眼睛倒是純黑色的。
尹問綺開口說話,說的是突厥語,問對方的部族、首領,去年氣候如何,牛羊長得好不好,帳子里缺什么東西。
那黃發的突厥人愣了下,也開口說話,也是突厥語,逐一回答,對答如流。
如此對話完成,黃發突厥人又切換成流利的官話“郎君可以和我說長安話,我能說。”
“你的口音倒是很正。”尹問綺驚嘆道,“若是只差盤纏的話,我直接送你盤纏吧”
“好漢不食嗟來之食。”黃發突厥人直接回答,接著,那雙漆黑的眼睛看向馬廄,“而且,郎君的馬很好,我在這里待兩天,和這些好馬在一起,也不虧。”
這確實是一群好馬。
個個身姿高俊,皮毛光亮。
但這群好馬之中,又注定會出一匹壞馬。
它要先在院子中突然發狂,弄傷尹問綺的手,再沖出院子,踩踏四周鄰居的田地。
然后,它會慢慢冷靜下來。
而等到晚間,找到神醫,給尹問綺看診完畢的尹家,才會出現把它牽回去,再拿著錢,賠償鄰居,一面賠償,一面訴苦,說自己郎君的手在這壞馬的蹄子下傷了云云。
這樣做來,既有馬證又有人證,想必是方方面面周全妥當,萬無一失的。
按理來說,要做這樣的事情,莊子里既要有些外人,最好又不要有太多外人,尹問綺看著這突厥人,正評估之間,發現突厥人突然懂了。
只聽他吹一聲口哨。
原本待在馬廄里靜靜吃草的馬兒,有好幾匹都直接抬起腦袋來。
接著他快步往前,來到馬廄之前,單手一拉韁繩,大家都看見他怎么動作,只覺得他整個人飛上了馬背。
上了馬背后,那馬不驚不慌,竟像是與他熟識多年那樣,在他的控制下,小跑、停頓、沖刺,如臂使指。
而他則直接在馬上玩起了雜耍,側身、背身、橫撐、倒立,一連串動作行云流水,只見他倒立之后,手一松,整個人向下一翻,正當大家以為他要栽下馬時,他卻自馬腹的另一處翻身上馬
“好”
尹問綺脫口而出。
剛剛還殘留在腦海中的顧慮立刻消失了。
要那么萬無一失干什么差不多就得了反正只是一個借口,說得過去就行啦
現在重要的是
他立刻拍板
“留下來別當馬奴了,由你帶著公主學騎馬”
他沒有忘記,自己雖然會騎馬,但是騎得不太好,總得給公主找一個騎馬師父。
看看這眼前的騎馬師父,不就大好特好,仿佛天上掉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