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尹問綺將話說完,早已仔細觀察過車身的蒲娘墊腳伸手,在花車的四壁的柱子上按了一下。
只見原本嚴絲合縫、渾然一體的柱子,被托出一節柱身來,這柱身中間挖空,里頭盛有琥珀色液體,原本逸散在花車四周的沉沉木香,瞬間變得濃烈起來。
眾人這時才愕然發現,原來剛剛伴著車子而來的濃郁又澄凈的木頭香氣,不是自花上散出,而是自車身上散出。
鄭嶠漸漸回了神來,既意外又贊嘆
“真是名副其實的七香車”
“蒲娘的眼睛真尖,這花車做好之后,好多手藝在身的木匠稍不留神,都不能發現機關所在。”尹問綺先不吝夸獎蒲娘,惹得蒲娘頗為羞赧之后,才轉對鄭嶠說,“將木頭鋸出一節,掏空,留孔,以香精藏于其中,如此花車行車過程中,便會散出極為曼妙動人的香氣。”
這樣寥寥兩句說明情況后,尹問綺還轉頭叫寸金
“寸金把我們為花車準備的幾種香精都給鄭郎君拿來讓鄭郎君品鑒一番。”
“這如何使得”鄭嶠忙推讓。
先見了這世上難尋的朝霞紗與青蓮花后,尹家花車在鄭嶠心目之中,已非凡俗能比,如今車上用的香精,自然也絕不同尋常香精。
何況歷來浴佛節前,花車的種種裝飾總要保密,偏偏尹問綺竟對他沒有絲毫防備
慚愧之間,寸金已經將那些光焰琉璃的香精瓶子都拿過來了。
鄭嶠推據不過。盛情難卻之下,只能拿那光焰琉璃的瓶子,挨個聞了。
他過往也并不負責花車的準備,如今聞著,只覺得別的雖好,卻如何都不如用在這青蓮朝霞車上的木質香精味好聞。
這味道,委實空靈清幽,嗅之忘俗。
正念念難舍之際,尹問綺大方說“鄭郎君如果喜歡這香,那便送給郎君了庫里還有足夠用于一車數日的量,我這便讓寸金找出來給鄭郎君。”
“這怎么可以”鄭嶠大吃一驚。
尹問綺將臉一板“我們是朋友,有什么不可以的”
“那尹郎君你的車”
“這里這么多香,我隨便換一個不就好了”尹問綺笑道。
鄭嶠見尹問綺如此大方,心下委實嘆服。
于是他也不再推推讓讓,做些扭捏之態,爽快道“既然如此,我便將這香買下來了”
尹問綺連說不用。
但這時候,鄭嶠極為強硬,自顧自的定了個數目之后,便迅速握著那香精瓶子,直接告辭而去,連還在庫里的香都不等了,只讓尹問綺送去鄭氏即可。
看他那步履匆匆的模樣,大概是真怕自己慢走兩步,連少許補償尹家的阿堵物都花不出去。
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元觀蘊,看著鄭嶠倉促的背影,又看著尹問綺。
尹問綺臉上的笑容便如旁邊的朝霞紗一樣明亮“哎呀,鄭郎君真是客氣,來做客就來,還叫我小賺一筆”
小賺一筆
元觀蘊再看看站在尹問綺旁邊那直著眼睛,張著嘴巴,連口水流下都不自知的唐公公,便知道這“小賺一筆”,大約只是針對尹問綺自己。
這些所有他都能看懂,把香賣給鄭嶠,無非也因為車子只有一輛,只能用一種香,得多幾輛車子來展示不同的香氣,等浴佛節展示完畢,尹家還可再通過這場盛會,把這些香精多多貴貴地賣給他人唯獨有一件事,他有點疑惑。
這疑惑也是鄭嶠的疑惑。
“青蓮花到底是怎么找來的”
尹問綺左右看看,嗯,挺多人的。
于是他把公主拉到一旁,就像任何一個親密的小夫妻那樣,湊到公主耳旁,悄悄笑說自己的致富秘密
“用青色顏料把白蓮花根泡在青色顏料水里,蓮花就變青色啦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但技巧雖小,噱頭卻大,佛經里頭,隔幾行就要點點那智慧潔凈的青蓮花。朝霞紗倒比較值錢,等到浴佛節那日,公主身上就穿這誰也沒有的朝霞紗,定能艷冠群芳,羨煞旁人”
無論是艷冠群芳還是羨煞旁人,元觀蘊都覺得距離自己太過遙遠。
他無法想象那樣的自己,也就將這件事放下了。
結果幾天之后,也就是浴佛節的前一日,由尹問綺準備好的朝霞紗披,已經由懷櫻捧著,在他面前抖開了。
依然是那襲輕薄仿若無物、叫人幾疑將一段朝霞捧在手里的薄紗。但這披帛之上,更叫巧手繡娘用一根金線紋出了頭尾不斷的心經文字。